“桑妮很喜欢我参赛的那幅画,那幅画作画的就是她的微笑。那天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要陪我上广州,我们还因此小吵了一下……”自责的情绪流露在他脸上。他将手上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手掌在瓶身处用力一捏,发出咯的一声,瓶身立刻凹陷下去。
接着他告诉我,桑妮死后,她的家人不断谴责他,要他陪桑妮一条命。一年多来,他背负着莫大压力,因此选择离开南投来到高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桑妮已死的事实。过去,他始终不愿意承认,固执的把它封闭起来,不愿意去面对。
不愿意面对也是一种逃避,人总会对一些无法解决,或者难以解决的事情选择性去逃避。我想,他就是用逃避的方式,将记忆一层一层的封装在自己一脸阳光的背后。
看着他再度翻开塑胶袋拿起第二罐啤酒时,我猜,他脑海里的桑妮正在刺痛他的心。我欠下眼帘,心脏突然感到异常的难受而不断的屏息。
来这之前,我不自量力的想分担他的悲伤,吸收他的情绪。但就在了解他过去的故事后,我才知道背负在他身后的爱情枷锁有多么沉重,悲伤的情绪有多么深痛。
一股沉闷的气团在我胸口挤压着,压得我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我感到好无力,一点分担丝毫的能力都没有。
“雅琳,谢谢你陪我来这里看桑妮。”他露出一眼就能看穿的强颜笑容。头一仰,继续喝着一点也无法为他浇愁的啤酒。
“顾云……”听他说完,我突然很想哭,很激动的情绪下想哭。
“你的雪碧!”他把饮料搁在我眼下,“为什么你幺爱喝雪碧?”这句转移话题的问题除了暗示与逃避之外,我想,就是他已察觉到我的异常了。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我仍旧看到残留着悲痛后的痕迹。
“没有为什么,就因为它是雪碧。”我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问题,整颗心全覆盖着因顾云的故事而带来的深蓝色惆怅的情绪。
打开拉环,喝一口雪碧,这原本该是酸甜味道的饮料,此时在我呼吸道里全飘着微苦的酸涩感,丝毫没有一点甜味。
“你听过罗大佑的恋曲1990吗?”他蓦然问。
我点一下头,“嗯,当然听过,这首歌有点久了,不过很多人都会唱它。怎么了?”我勉强的挤出一点微笑回问。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顾云对着隐藏深蓝的大海轻轻唱着恋曲1990这首歌,仿佛在唱给住在海里的桑妮听一样,好深情,景象令人动容。
第23章
歌声伴着凄凉的海浪声在空气中散开,在他的歌声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不断冲击着我的心,那说不出奇妙的感觉一直在我胸口蔓延,蓦然有个声音突然窜出我的心板:你爱上顾云了!?这个声音让我一度质疑与否认。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么多疑问跟好奇呢?
我懂了,原来,这才是真正隐藏在我好奇心之下的最深层因子……
一连串自我深思过后,才知道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我的心……最后,在埋藏桑妮的大海面前,我看着顾云的侧脸,向自己承认爱上了他──就在他歌声停止的同一时。
“雅琳,一点多了,该走了。我想学校宿舍也关了,我看,你就跟我回公寓睡我房间,我过去跟浩民挤一张床睡就好!”笑容又回到他脸上。我了解这是他伪装自己的面具。
“嗯。”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
顾云将空铝罐收回放在塑胶袋中,然后站起来面向海沉默的望着,我猜他心里正在跟桑妮道别。我没有打扰他,拿起鞋袜看了一下,袜子里什么珠都没有,有点小失望。如果海龙王的故事是真的,这就证明了他的眼睛是雪亮的,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天真了。
转身先走一步,一脚一陷的走过沙滩踏上柏油路,我把手上的鞋袜再度穿回我脚上。当我穿好它的时候,顾云也走到了我身旁,随后发动机车回市区。
机车平稳的在靠海公路上行走,整条路只有两排橘红色路灯伴着孤单的车身,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感觉有些凄凉。
抬头仰望头上掠过的街灯,我大大的吸入一口气,心情觉得放松了不少,感觉刚才好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情似的,但其实都只是我个人情绪上的起伏。
顾云住的公寓位于高师大附近和平一路上,机车转入一条巷内,很快就在银色大门前停下。
“到了,下车。”他摘下安全帽甩甩被压扁的头发说。
顾云将车子熄火取下钥匙去开门,再将机车牵进去停妥。
“要爬六楼喔,你可以吗?”他回头关上铁门后问我。
“应该可以!”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一听到六楼仍让我感到一阵脚软。
沿着手扶梯把手往上爬,我努力的踩着脚下这一条仿佛没有终点的天梯往上,直到手扶梯成平行时,我才大大喘着气走进一个只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的空旷空间。
“这顶楼房东只盖一半。这里是院子,不种任何花草的院子。”顾云的呼吸感觉很顺畅,一点也没有爬过近百格阶梯的样子。
皎洁月色洒下一地朦胧,空气中响起电视机转诉职业球赛的声音,随着那紧张的转播声,我跟在顾云身后走着,绕过房子,拉开纱门走了进去。
进到屋子里,我看到浩民悠闲的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看,似乎没有发现有人进来。我站在门口随意打量一下四周。刚味十足的男生住所我不是没有见过,但很少看过如此简单摆设的客厅。
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