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识叶言到现在,她一直在牢中,面色冷淡苍白,见她露出这样少女般活泼灿烂的神色来,这还是第一次。
当年晨曦要自己陪她去骑马时,也是同样的神情。这样看来,真是有七分相像呢…
叶言本是不抱着希望贤王会答应,心里想着今日贤王对她客气,没将她扣在七月神宫做人质,已是给足了明月面子,哪还奢求着贤王能陪他们一起去灵犀呢。
没想到,此时此刻,贤王却从桌边缓缓地站了起来,起身时捋了捋衣袍。
叶言还没看懂贤王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旁的明月已露出了大喜的神色来。
贤王还未说话,明月已从一旁拉叶言的衣袖,低声在她耳边道:“贤王答应了,走吧。”
叶言一愣,心里竟莫名轻快,被明月携着先拐出了里屋。
听贤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响在后头,明月的表情是叶言从未见过的轻松与开心。
“就此一次。今日之后,仍是敌人,各走一边。”
叶言听见贤王在后头这样说,知道是讲给自己听的。
叶言脚步微微一顿,却已觉得满足。
“好。”
叶言轻声应答。
出了明月的屋子,叶言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七月神宫的道路上。明月和她走在前头,叶言沉默了一会,还是问明月:
“明月,我师叔,到底是不是王爷杀的?”
明月反问:“你呢?你觉得呢,你觉得是王爷杀的吗?”
“我觉得…”叶言叹口气,“我不知道。”
“一剑堂的人,一定都认定是贤王杀了南宫旋吧?”明月无奈地笑了笑,“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对七月神教下了战书。”
“嗯,哥哥、二哥,都觉得师叔的死是贤王所为。”叶言摇了摇头,“也对,贤王是七月神教的掌权者,谁能出他右,谁又能越过他施法命令呢?大家会认为师叔的死跟他有关系,也是说得通的。”
“叶言。”明月听了,突然郑重地唤了声叶言的名字。
“啊?”叶言把头转向明月。
“虽然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但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明月笃定道,“你师叔,不是王爷杀的。王爷不是那种人。”
叶言看着明月认真的神情,知道明月不会骗她。
叶言低下头来,极轻极轻地说道:“那我……我就放心了。”
声音如一缕烟雾一般,一出声就散在了空气中。
灵犀。
正月初一的灵犀并不像往常那样热闹,许是家家户户都去拜年,没空来这里听曲。从大门中走进去,依然是同样的掌坊人,见到又是贤王这几位贵客,忙不迭地迎上来行礼。
贤王先后两次来灵犀,挑的都是客少的时候。掌坊人行过大礼后,恭谨地躬身立在一边,等待贤王发话。
“今天你们这,演得什么曲子?”
贤王问道。
“既然是王爷来了,自然是什么曲子都演得了。”掌坊人低头应道,“王爷想听什么?”
贤王淡淡道:“随便吧。”便先行一步走开了。
掌坊人一愣之下正踌躇,明月经过他身边时,轻声说了句:“奏《高山流水》。”
掌坊人忙应好,明月便携了叶言随着贤王上了楼梯,坐到了二楼最中央、正对舞台的位置上。
整个灵犀之中,这个位置的视野最是辽阔,从上面俯视下去,连下面演奏的人的面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言和明月落座,分别坐在了贤王的左右两侧。
掌坊人飞快地吩咐下去准备,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把几架七弦琴放上了舞台中央,几位弹琴女子翩翩上了舞台落座,将双手轻柔地搭在七弦琴之上后,又有几位乐师怀抱着萧、笛、琵琶等乐器也上了舞台。掌坊人在下方冲上头的贤王俯身示意,在得到贤王的眼神应许后,一挥手,台上的乐师便心有灵犀地拨响了自己膝上的琴弦。
“灵犀”二字,确然名不虚传。
由女子弹出来的琴声,与贤王指尖下的琴音又有所不同,轻缓、柔长。一曲高山流水奏得连时间都被缓缓拉长,恰到好处的时候,笛声和箫声一涌而进,急促却不唐突,将整个曲子融成了一幅可见的画面。
高chao时分小厮端清茶上来,茶香氤氲间,《高山流水》如同一股清流飘将进来,便连贤王的神色都渐露柔和。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高山流水》讲的本就是知己之间的故事,改编成乐曲之后,曲中所带的一股相思相敬相惜之意更是绵长。叶言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都碧萧上按着萧孔配合着乐曲的节奏,脑子中想起莫沧雪的面容,嘴角边竟不知觉地溢出了三分笑意。
贤王想起曾经与靳晨曦相处的种种,只觉得一股沉重的悲哀又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侧头看叶言时,却看见她面色柔和,侧脸因带了几分柔美的笑意更显得俊俏,这样的侧脸太过熟悉,贤王一时恍了神,手指竟不受控制地轻动,移向叶言搭在萧孔上的手。
正要轻触到叶言的指尖,叶言却伸手去取茶盏,贤王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贤王猛然回了神,缩回了自己的手,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坐在后头的明月瞥见此幕,看着贤王看叶言的眼神,极深极深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一曲终了,众乐师起身谢幕时,叶言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灵犀的乐艺,果然名不虚传。”贤王起身,递了一大锭银子给小厮,小厮欢喜地下去了。
掌坊人从小厮手里接过银子,向贤王连鞠了好几个躬,连连道:“小人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叶言被一曲《高山流水》激起了兴致,冲下头道:“这位先生。”
见所有男乐师都抬起头望向她,叶言哭笑不得:“这位吹箫的先生。”
吹箫者不卑不亢地对叶言微微一垂首:“姑娘有何吩咐?”
“先生能来一曲《平湖秋月》么?”
吹箫者一愣,却极为礼貌地应声道:“自然可以。”
其余乐师会意,皆抱着自己的乐器撤下台去,留吹箫者一人在台上。
贤王懂得叶言为何独独挑了《平湖秋月》让吹箫者演奏。《平湖秋月》虽是名曲,却不难吹,对萧稍有造诣的人都可以吹它。但是,正恰恰是这种家喻户晓的曲子,才最现吹箫者的功力。
叶言闻言一喜,竟几步奔下了楼,直接坐到了台前听吹箫者一人独奏《平湖秋月》。
“王爷,我们也下去吧?”明月向贤王问询。
第5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