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想兴奋得大喊大叫,独自享受着一个人拥有一座大楼的幸福。一会儿,在这个寝室躺几分钟,一会儿,在那个寝室躺几分钟,整个大楼被他躺过了大半,他累了。经过这番折腾,张想知道了二楼最凉快,二楼又数218寝室最凉快,他毫不客气地移居218了。从一楼搬来凉席、床单、书本,收拾停当,他就静下心学习起来,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慢慢地,慢慢地,太阳西拐了,空气中的热度降下来了,张想学累了,他下楼来,在校园漫步,他要好好记一下这个他学习、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不久,他将和这里作别。
明天就要高考,这个时候,在篮球场,竟然还有学生打篮球,张想到近前一看,不是别人,是华强。
张想站在篮球场边上,冲华强笑道:“明天就要开考了,你还有心思打篮球,心里素质真好,可谓是——‘任凭他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华强笑笑,说道:“我哪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我是不用参加高考。”见张想面露疑惑,又说道:“小芳没告诉你,我们两个要出国了?”
张想感觉空气传递声音的方式和平时不一样了,平时是直线传播的,现在好像是眼前有一团空气阻挡住了声音的传播,那声音传来时,他感觉模模糊糊的。他以为听错了华强说的话,反问道:“你说啥?”
华强加重了语气,像对一个耳背的老人讲话,说道:“我和小芳要去美国了,明天就走,不用参加高考。”说完,继续打他的球,不瞧张想一眼,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他不看张想也知道,张想的脸是一张笑容僵住了的脸,脸上有一张皮,这张皮因充血而胀红;脸上有一双眼,这双眼欲闭而难合;脸上有一张嘴,这张嘴欲讲却难言。
的确是那样,张想因羞愧,胀红了脸,他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怔立当地。“她不是------”他想说“她不是高考移民了吗”,说了三个字,嗓眼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就再也说不下去,他羞愧,他尴尬,他感到无地自容。他低头转身,一言不发,要回宿舍,刚走几步,扭头又朝学校大门走去,他心想:“我要她亲自告诉我,她是真的要出国了。”没到学校大门,他又折了回来,心说:“有必要吗?要她说又如何?是华强说又如何?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张想知道白云芳不爱他,但他想,经过几年的人事沧桑之后,经过他的努力,奉上他的执着之后,白云芳或许会爱上他的,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没想到这一天来了,来的这么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正是高考的前一天的下午。
张想有气无力地往回走,弯着腰,他已经没有了直起腰的力气,脑子昏昏沉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读月亭”不是那台“读月亭”,是台正在嘲笑他的“读月亭”;办公楼不是那座办公楼,是座正在嘲笑他的办公楼;那口老钟不是那口老钟,是口正在嘲笑他的老钟。张想不怕别人嘲笑,不过,那是以前,不是现在。现在他没了自信,只有自卑,他变得敏感了,内心深处,他怕别人嘲笑他被白云芳踹了,伤了自尊的男人的心,分外敏感。嘲笑倒还罢了,一想到将永远失去白云芳,他的心疼啊!他好像从来没有心疼过,今天他彻底地感受到了心疼的滋味,他想压制住这疼,但压不住,他没有办法压住这股来自体内深处的疼痛。
路过操场,再次看见华强,张想的心流出一股酸水,他想哭,可哭不出来,快步走过操场,慌忙忙跑进寝室,“咣”的一声巨响,坐在铺板上,然后仰面躺下,他再也没力气起来。
傍晚,告别了家人和朋友,白云芳和华强登上了火车,找到座位,放好行李,二人坐下,华强问白云芳:“怎么送你的只有宝珠和田壮,张想怎么没来送你?”
白云芳笑道:“他不知道。”
华强随口说道:“他知道,我下午对他说了。”
白云芳一愣,急忙问道:“你说什么?你告诉他了?”华强点头,白云芳怒道:“你真行,我们瞒了他这么长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高考了,你告诉他了,要是影响了他高考,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他和宝珠?”
白云芳不再理睬华强,心里在想要不要下车,赶回去,和张想再见上一面,考虑了很久,终觉得出国不是小事,事情既然发生,就看张想的毅力和造化了,就问华强:“你对他讲了,他啥反应?”
华强赶忙答道:“他听我一说,就回寝室了,没见有不正常的反应。”
白云芳在想张想的行为有没有反常之处,华强安慰她道:“你放心吧,他那种性格的人,不会有事的。”
白云芳暗想:“但愿吧!”
天慢慢黑了下来,张想在寝室一直躺着,一动不动,只见眨眼和胸腹的起伏,蚊子时而不时地哼着小调,光顾他的躯体,他还是一动不动,手没动,身没动,只有心在动,在剧烈的跳动,他在想白云芳,想得心痛,身的痒无法盖过心的痛。
天黑了,不能再想了,明天就要高考了。
第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