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雷克希斯和这个能言善道的护卫骑士相处很久了。他知道对方的个性不会说这种话,却还是说了,是因为打从心底觉得梅尔菲娜在恩卡地区领主的职务上发挥才干,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吧。
话虽如此,决定妻子在丈夫死后如何处置,是父亲的职责。如果是长期以公爵夫人身份与公爵家密切来往也就罢了,但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就去世的话,回到娘家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亚雷克希斯从未见过在恩卡地区的梅尔菲娜,他大概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置之不理吧。
但是,梅尔菲娜深受领民爱戴,又有血缘关系的异母妹妹仰慕她,亚雷克希斯也觉得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她离开恩卡地区很可惜。
恩卡地区已经是欧尔兰斯家转让给梅尔菲娜的土地。梅尔菲娜离开的话,没有人能适当地管理那个变得富饶的地方,只会再次回到贫困的地区,或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掠夺吧。
到头来,最好的结果应该不是让她成为女儿或妻子,而是让梅尔菲娜自己的身份安定下来。
——在我死后,把欧尔兰斯拥有的一个爵位让给她怎么样?
那是最安全的吧。子爵程度的爵位应该会比较好。如果是拥有爵位和领地的贵族,对方也不能随便把她带回去吧。还有,如果有高位贵族愿意担任梅尔菲娜大人的监护人,那就无可挑剔了。
对方是克洛佛德侯爵。没有人会想与南部为敌吧。
是啊。目前能与克洛佛德家正面抗衡的,只有王家或阁下而已。
那么,帮我转告卢法斯,就照你所说的去做。我会在遗嘱上加写一句要他们听从管家的指示,之后再过去。
说完这句话,突然间,对于自己一直被这名护卫骑士单方面说教感到有些不爽。
你不是也一直没改写遗嘱吗?难道不打算重新写过吗?
您对被玛莉大人甩掉还不到一年的我说这种话?
我们又没有正式订婚。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回事。
不不不,我意外地是个纤细的人,感觉还会再伤心个五年。
卡莱尔骑士爵家是代代侍奉奥多朗德公爵家的陪臣,而向奥多朗德公爵家的长子,也就是下任卡莱尔家当家奥古斯特提出与玛莉的婚事,是在玛莉刚成年不久后的事。
北部是相较于其他土地,活到高龄的人并不多的土地。奥多朗德家也曾经照顾过许多早早就失去监护人的陪臣之子。这桩婚事是考虑到奥古斯特要是出了什么事,玛莉也能回到公爵家。
由于奥古斯特的父亲私下开出的条件是,奥古斯特必须在奥德朗德家的爵位中,保留男爵的位子作为聘金,因此对这桩婚事相当积极,但奥古斯特却回答,只要玛莉愿意接受,他就没意见。
就这样,这桩婚事在确认玛莉的意愿后,最后不了了之。
请您原谅,公爵大人。
他想起妹妹以不带感情的表情,深深行了一个佣人之礼的模样。
正如奥古斯特所说,明明才过不到一年,但他在冬季开始前顺道经过恩卡地区时,玛莉的表情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对玛莉来说,那样或许比较好吧。
如果嫁给奥古斯特,她现在应该还是不会表露感情,只是静静地将一切藏在心中,继续生活。
够了,你走吧。
遵命。对了,阁下,我认为您最好还是把梅尔菲娜大人能获得最稳固的地位,就是成为下任公爵的母亲这件事,也纳入考量比较好。
——退下。
他用自己都觉得冰冷的声音说完后,护卫骑士优雅地行了一礼,离开房间。
虽然这个男人在很多方面都很有用,但对于平时受到众人服侍的亚历克斯来说,他多少有些令人不快的一面。
即使如此,亚历克斯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因为他知道奥古斯特虽然态度如此,但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忠于奥多兰德家。
他从搬进来的行李中取出装有文件的木箱。由于领地的远征事宜全权交由管家卢夫斯负责,所以里面装的大多是备用的羊皮纸、墨水和笔,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物。
五年前写的遗嘱由于一次也没打开过,所以看起来还像是刚写好的。字迹有些潦草,亚历克斯甚至回想起当时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份遗嘱,这让他感到很不愉快。
写这份遗嘱的时候,他的侄子——现在唯一的奥多兰德公爵家继承人威廉才三岁。
弟弟、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连脱下丧服的时间都没有,魔物却每年都会出现。
亚历克斯作为奥多兰德公爵,肩负着稳定北部全域的重任,除了完成公爵的职责之外,他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与梅尔菲娜的婚姻,到头来也只是稳定北部的事业一环。贵族的婚姻本来就是如此。亚历克斯与梅尔菲娜也与素未谋面的对象订婚,几天后就举行婚礼。其中没有丝毫个人感情介入的余地。
活着的人不介入自己的意志,淡然地完成职责。其中不可能没有摩擦。忍受这种摩擦就是贵族的生活方式。
如果以私情为优先,等待自己的只有悲剧。
亚历克斯察觉握笔的手变冷,嘴唇忽然扭曲。
就是因为不想被这种感情烦扰,才从事情中抽身,远离亲信以外的人,甚至拒绝迎娶妻子。自己似乎还是被过去囚禁。
亚历克斯好几次重新握拳,在遗嘱末尾补上将亚历克斯拥有的子爵爵位与相应资产让给梅尔菲娜冯奥尔兰多的主旨,然后重新签名。
虽然除了几次交易的交涉以外,亚历克斯很少与梅尔菲娜接触,但她无疑是理性的人。梅尔菲娜拒绝从公爵家领取给夫人的预算,但只要想到自己离开恩卡地区后,长年在那片贫瘠土地开垦,好不容易才能过着丰衣足食生活的领民会有什么下场,她应该会选择收下。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