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袖猛地惊醒,张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之上,栾珮鸣坐在床榻边暗暗垂泪,低声叫唤着褚袖的名字。
“我这是怎么了?”褚袖悄问了一句,挣扎着爬起来。栾珮鸣惊觉褚袖竟然醒了,又是转悲为喜,又是不可思议,道:“你,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褚袖看她满脸泪痕,知道一定是为了自己才哭的。自从离开褚逸云之后,除了行知师父很少有人这般为自己担忧,心下不舍,伸出手来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不知道活着到底是不是梦,只求你别哭了,泪虫是爬上了你的眼睛吗?”
栾珮鸣被他柔声柔气的打动了,抬袖细细擦去脸上的泪珠,长长的睫毛在烛光映照下莹莹亮亮,根根可见,一双清澈的醉人眼盯着褚袖,片刻也不挪动,到让刚刚醒来的少年怪不好意思,少女的心思他又怎能猜得透呢?
褚袖问:“我们还在桃林里吗?”栾珮鸣点点头。褚袖却是摇了摇头,那老人脾气当真古怪,稍有不顺心立时就下杀手,翩翩武功奇高,真拿他没办法。想到“下杀手”时,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之前一掌正是击中此处,按说应该必死无疑,怎么自己却还好好坐在这里,略一运息,胸口顿觉疼痛无比,犹如万针攒刺,剧烈地咳嗽起来,栾珮鸣忙替他抚背,嗔怪道:“不死就已经是侥幸,你这是要干什么?”
褚袖心中疑惑仍是不消:“我昏迷了多久?”
栾珮鸣道:“整整一天一夜了,你受那一掌,气息渐渐停止,身子却还是热的,我就没敢掩埋,把你抬进屋子来,想出去找大夫,可是这桃林自成一阵,向外走了几次险些迷路,只好在这里陪着你,若是你死了,我……”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去,有如蚊吟。
褚袖前后思量,奇道:“莫非那老人手下留情,伤我而不取我性命?”
“你能不死就够了,想那么多有用么?”栾珮鸣低下头来嘀咕着。
褚袖笑道:“我是烂命一条,能活着当然好,不弄明白活着也不舒服。”想要大声笑出来又觉得胸口一阵猛烈疼痛,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栾珮鸣娇声惊呼:“你别这样乱来,小心点不行嘛。”替他又是抚背又是揉胸。褚袖看她关切之情大盛,心下温热,忽地捉住那双玉手,柔声道:“谢谢你!”
栾珮鸣自幼就在奈兮奈何天苦修,生人见得极少,师父绫罗天仙般的人物,怎么会和她讲男女之事,这时候男女独处一室,暖灯之下情景交融,正当年少免不了芳心跳动,只觉得握住的双手厚重坚实,任凭他抓着,脸上火烧火燎,把头垂得更低了。
俩人都不言语,静静地坐着,等着时间过去,灯烛烧了一大段,忽地灭了,栾珮鸣挣脱了双手要起身去点上,忽然看见褚袖怀里发出羸弱的光,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那光确实存在,好奇道:“你怀里是什么?怎么会发光?”
褚袖也是一怔,低头看去,怀里确实有东西在发光,忙掏出来,却是梧桐镜。黑漆漆的小屋里不足巴掌大的圆镜隐隐显有白光,入手颇觉温热,褚袖连忙让栾珮鸣点上烛火,俩人就着烛火看了起来。这面镜子是行知师父交给自己,去寻找安凤栖的信物,是明光寺的秘宝,这些天也未曾仔细看过,前些时候并没有发光,怎么今日突然产生异象,忽然想起梦中听到的“地鬼神”三字,难不成救自己一命的就是这面镜子?
栾珮鸣不认识这面镜子,问道:“这东西是你的宝物吗?”褚袖点点头,又和她仔细讲了镜子的来源和自己的梦,栾珮鸣娥眉紧锁,沉吟道:“地鬼神,地鬼神,从没听师父说过,只是这梧桐镜乃是方寸方丈山宝物,它有异象显示救你性命,又让你去找地鬼神,想来是有益无害。”
褚袖叹道:“师父让我寻找安凤栖前辈,还没有任何起色,这地鬼神又如何是好?”
栾珮鸣安慰道:“人各有命,一定会有办法的,你重伤未愈还是好好休养几天,待我们回了定周城再想办法吧,若是他们不愿意帮你找,我去问问师父,她老人家见多识广,肯定愿意帮我们的。”说到我们,圆圆的脸颊又是羞红一片,不敢看褚袖。
褚袖只好收起镜子,一起挤在简陋的床头闲叙好一阵,从宝物奇闻到朋友锁事无所不谈,渐渐觉得困顿,栾珮鸣倚靠在他肩头,俩人都浅浅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俩人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褚袖对二人的亲密劲嘻嘻一笑,弄得栾珮鸣目红耳赤。碍于伤势,褚袖还不能起身走动,栾珮鸣虽也是受伤颇重,那老人医术却是极高明,平常生活自理绰绰有余。俩人暂时出不了这桃林,只好在此栖身,吃些桃子过日。三间木屋虽是简陋,但是日常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偶尔栾珮鸣还想些办法从林子里捉些麻雀山鸟什么的,炖上一大锅鲜汤给褚袖补补身子,褚袖知道她未痊愈,总是良言劝她少折腾,多歇息,做的汤食二人也互相分着吃,不再客气。褚袖今年一十九岁,比她年长一岁,称栾珮鸣一声鸣儿,栾珮鸣叫他袖哥哥,一来二去,倒像是过着农家生活的小夫妻。
刚开始几天入口的桃子还十分生硬干涩,吃了半月有余,那片树荫之上渐渐缀满了嫣红肥厚的大桃子,褚袖这几日也能四处走动了,俩人摘下来的尽是香甜可口的熟桃,在阴凉找个干净地坐下,吃桃闲谈。褚袖对于这片林子甚是感兴趣,可惜不通其中奥妙,问道:“鸣儿,你能和我说说这林子的玄机吗?”
栾珮鸣道:“师父以前在奈兮奈何天中的还月楼里取过几本奇门遁甲的书给我瞧,看这些树木的方位布置,暗合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变化的阴阳遁十八局,只是八门生化之理过于繁复,我虽然认得,想要破阵离开这里,却是难于上青天。”
褚袖看她神情沮丧,笑道:“出不去算得了什么,我们在这里生活不也很舒服吗?再过几天我去那块儿空地开垦,多多种上桃核,到来年也不怕饿肚子。”
栾珮鸣听他讲的轻松,嗤嗤笑道:“想的挺美,我不信光是吃桃子就能过一年了?等过些天没桃子吃得时候,那……”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