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陈玉秀就央媒访一门亲,媒人乔金娇很快就说上了自格的亲外甥女柳腊梅,可过去了一年半载,乔金娇才把这次做媒的艰难历程告诉陈玉秀。陈玉秀千礼万谢,不得不加厚了包封想谢。陈玉秀正想将这一件事告诉满崽,没想到满崽却做出了冒冒失失的事,怎么不叫她进退两难呢。其实,要是早晓得满崽与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叶医生有往来,她还巴不得呢,这个叶医生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要手艺有手艺,与满崽又是同学,她有么格理由去伤害这蔸并蒂莲、拆散这对鸳鸯鸟呢?只是到了这个地步,甘蔗已经没有两头甜了,陈玉秀无论采取么格方式,也要制服自格的崽。因此,她虽然不是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那不是用来对付伢崽的,也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她有另外三招,一则劝,二则饿,三则气,最后真的病倒了。面对这种状况,杨孝钕不可能对相依为命、把自格当成命根子的亲娘不遵从,对舍生相育、舍死相救的母亲不孝顺,况且妈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了让人不知的事情,如今事情全部公开了,等于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只有遂母愿。因此,杨孝钕也只有做通叶银花的思想工作,勉强应允了媒人说成的亲事。
择了吉日后,乔金娇领着杨孝钕来到柳家湾,只见朝天椒屋里挤满了人,连水缸架、条桌方桌都变成了凳子。乔金娇和杨孝钕进来后,还是文哥起身让了座,杨孝钕才羞答答地坐了位置。乔金娇从长到幼、由里到外介绍着所有的亲戚眷属,有几个连她都只是似曾相见,还是朝天椒补充介绍的。杨孝钕在乔金娇的催促下,才给客人发纸烟,第一轮每人发两支,好事成双嘛,以后再发,也就是每人一支了。男人妇人细把戏都得发,都是人嘛,挪下了一个人,就欠下了一份人情呢。吃完中饭后,杨孝钕才在乔金娇的带领下,上楼与辣妹子见面。没有么格话讲,杨孝钕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辣妹子,辣妹子回了一个包,当然不是钱而是物,里面装着四礼:一不笔记本,一支钢笔,一方手巾帕和一块香皂。双方接受了见面礼,婚事就算订下来了。只是辣妹子说:“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年,应该响应党的号召,实行晚婚。如果不到晚婚年纪,也办不到结婚证的。”杨孝钕也说:“啊,啊,是呢。我们应该响应党的号召,今天只是见个面,过两年才……”下楼后,杨孝钕再从长到幼、由里到外依次分发了礼金不一的红包。下午在回来的路上,杨孝钕问乔金娇道:“伯母,你们家哪这么多亲戚?”乔金娇故意说:“还没有到齐呢。”又怕杨孝钕不理解,接着解释说:“侄崽呀!你千万莫舍不得,你送出的礼,他们接了就是烫手的糍粑呢。他们不会白吃,也吃不下,赶明日你们成亲时,都要沾上一层蜜糖、至少也是芝麻还回来的呢。”
然而,这些糍粑不但没有沾回蜜糖芝麻,连糍粑都像丢进了黑潭里,没有冒出一丝泡影气来。在等待的两年中,朝天椒打听到杨家只有一个“老鸦窝,”天晴时屋里到处见日头,下雨时屋里到处淋雨水,四面墙都是用树点住的,装水是一口破陶缸,依靠几只鸡婆鸭婆下蛋换盐吃。等到八月初十媒人乔金娇来商量送节报日的事情时,朝天椒架起二郎腿,啃着南瓜子说:“他大娘哎!你可是给外甥女说了一个好人家,听说他家里有一百零八个天井,四十八个屋柱,吃水半边江,两只驳船装盐吃。是吗?如果我闺女过去,是做媳妇,还是去变叫化子当长工呢?”乔金娇见事情有变,心里顿时慌起来。她正要解释,朝天椒却堵住她的阔嘴巴道:“你回去告诉那个芋头脑壳,没有三十年不落后的屋,没有‘三转一响一咔嚓’,他就莫来报日娶亲了!”辣妹子也讲:“大娘你告诉他,还早呢,我们不是都讲好了吗,都是八十年代的新青年,要响应党的号召,实行晚婚嘛。”乔金娇听话听音,就试探道:“外甥女呀,两年前你们两个就讲好了,今年已经到了晚婚的年限呀,你家莫不是要悔婚吗。”朝天椒就说:“不关我满妹崽的事,我明卖猪婆肉对你说吧,没有新屋,他就永世莫跨我家的门槛!”乔金娇就说:“妹妹呀!人家孤儿寡母的,为了订这门婚,已经把家底都挖空了,还借了不少呢。你提出这样的条件,不是强人所难吗?可能十年八年都难以达到呢。”朝天椒就说:“那是他的事,反正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结婚时不把底子打好,你外甥女过去后,养了崽女,还能做出么格希望来?不就等于团鱼下锅抓到死了吗!”乔金娇深知堂妹是一个不太通情达理的人,就说:“那……你就先把订婚礼退回去,让他起屋。有了新屋再来提亲。”朝天椒有些火了,说:“你这个人就好笑了!男嫌女,银变水,女嫌男,杯水当酒还。我如果讲了退婚,理所当然要退礼,一个毫子角也不会缺。可我并没有讲退婚,为么格要退订婚礼呢?”乔金娇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堂妹学精了“拖刀杀人”的计策呢。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