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那时候哪个家里都不富裕,可我们杨老板家却不穷呢。”孝秋杨大老板这时也忍不住说话了。“忠实叔有两座靠山,一是他的娘老子,你们的师傅,也是我的堂爷爷芳俊公。你们都晓得,芳俊公虽然小时候被一次大火大热烧成了跛子,但是因为他性格倔强,聪明能干,艺多才广,既是窑匠王,又是猎人,还是油榨坊仅有的几个掌杆人之一,并且久病成良医,通过烧窑榨油、打猎放狗什么的功夫,还总结出了一些偏方,对症下药比老郎中的秘方效果还好呢。他后来对伢崽忠实叔的为人处事虽然也存在不同的看法,可也体谅后生家的良苦用心,慢慢的更觉得伢崽的做法是有眼光的。家里人命干贵,已经是三代单传了,伢崽同样在跑单帮。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少一个朋友少一路财,伢崽这样做,对于走好今后的人生路,必然是有益无害的。更重要的是忠实叔讨了一个贤惠妇娘。”杨孝秋咂了一口茶,继续说:“芳俊公也是吃酒的,酒量虽然不大,却嗜酒如命,一天到晚要吃点酒,没有酒吃似乎就活不成,特别是出门打猎放狗时,腰间总要系一只酒葫芦,时不时吃一口酒‘奶子酒’。家里有了这么一只酒桶,还有一条酒虫,酒的需求量也就不少了。先前吃的是糟酒,用米泡水蒸熟,和上酒药便酿成了酒。父子俩清晨出门做事,扒开眼屎便用冷水掺一海碗甜酒糟吃了,既当酒又当饭。可主粮有限,吃大食堂时粮食定量,根本没有私家米。加上糟酒没有烧酒烈,特别是刚出缸的甜酒糟,连不怎么吃酒的人都可以吃饱呢,因此家里的酒往往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玉秀婶子嫁来后,她会拷烧酒,又很有计划,家里的烧酒随之多了起来。烧酒主要是五谷杂粮拷的,而且酒渣也不会浪费。玉秀婶子将拷完酒后的糟用作养猪饲狗的精饲料。这样,酒供人吃,糟让牲畜吃,不仅满足了家里拷酒的需求,也增添了生财之道,而且还方便了父子俩的生活,也算是一举多得呢!后来我们这些酒肉朋友一多,酒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五谷杂粮也难以为继了,又不可能占用并不多的种蔬菜的自留地,只能另辟蹊径去多种一点高粱、玉米、红薯什么的。好得父子俩都是作土里手,他们手中的镢头就像一盘石磨,土坷垃在他的镢头下碎成粉,磨成面。挖土时容不得一颗砂石、一根杂草留在土中。整理出来的土床,像一张张规则的泡木板,棱是棱、角是角,平展展的看不见淌水坑。打出来的秧坑更神乎,就像清一色的饭碗整整齐齐地嵌进泡木板里,横看,竖瞧,纵瞄,都是成队成列的,而且几乎看不出一个缺。于是他们就在不显眼的地方多开一些山土,种上五谷杂粮,满足拷酒的需要。忠实叔还按照妇娘的提示,上山挖荆棘藤、野番薯什么的根块,与五谷杂粮和在一起拷酒。这样拷出来的酒,吃过量了就‘敲脑壳’,容易出事的。为了安全起见,陈玉秀又将糟酒中的胡子酒掺进烧酒里,变成了‘烧刀胡,’这种酒味道好,酒力的持续性长,当然也安全多了。因此,大家伙吃时都非常小心,生怕顺口甜,吃醉了伤筋动骨出洋相呢!”
“你们看是不是,师兄有眼力吧。”年长的老板听了孝秋杨大老板这一番话,倒是回忆起另外一件事来。“师兄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人称杨矮子。五官却也端正,而且能说会道,幽默跳皮,又有个性,敢做敢为,敢爱敢恨。他当上窑匠担家人后,带领我们一帮伙计在陈家湾烧卖窑时,爱上了人家的妹崽陈玉秀,就不遗余力地去追求。有伙计提醒他道:‘师兄呀!你还是先去比一比,看有不有人家的奶子高。’师兄果然找机会去比,还叫伙计们看清楚了,看准确了,千万莫看错啊!又到封窑时,师兄净手正衣冠,从陈家妈妈手中接过装满钱纸蜡烛香的米筛,又从陈家爸爸手中接过雄鸡公和勾刀,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勾刀藏进了窑柴里。他烧纸装香点蜡烛敬神请来师傅,正要杀鸡时,却急促地叫着拿刀来,陈家爸爸想起其他人都在挑水准备封窑洇水,只有闺女在家帮忙做饭,便高声叫道:‘秀妹崽!快把刀拿来!’陈玉秀闻声拿起菜刀,打起飞脚跑过来。陈家爸爸正准备接菜刀,师兄却顺势拉过了秀妹崽,并要她帮忙抓住雄鸡公的一双脚。师兄一手抓住鸡翅膀,一手握刀将鸡公宰了,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与抓住鸡脚的秀妹崽一起,将鲜红的雄鸡血反复淋向米筛里剩余的钱纸蜡烛香。就这样,师兄与秀妹崽并排紧挨在一起,像拜堂一样,身子一伸,一屈,一屈,一伸,把我们这班伙计逗得哄然大笑。过后师兄问我们道:‘你们都看清楚了没?’我们一声喊:‘看清楚了!’再问:‘看准确了?’再答:‘看准确了!’又问:‘怎么样?’大家伙却不晓得怎么回答了,只有我倚老卖老道:‘师兄莫生气,你的脑壳顶正挨着她的**尖呢!’师兄一击掌叫道:‘这就对了,邓蝉玉与土行孙,扈三娘与王英,都是这样的,天生一对,地配一双。’随即,师兄就央求他爸爸——我们的师傅找媒人去求婚,倒是两情相悦,一拍即合。”年长的老板说完后,连连问杨孝钕道:“杨老板,你妈妈眼下还好吗?还拷酒吗?你这里有‘烧刀胡’吗?”杨孝钕便一一作答道:“我妈妈身子骨还算好,也拷酒,我这里还有一些,如果不嫌弃的话,正好慰劳各位老板叔叔呢!”眼光最后落在杨孝秋身上,心里说:“按年纪,您也应该是叔叔辈呢!”年长的老板激动地说:“看来今日到这里吃酒吃饭还真的没有错。老伙计们,要得吗?”其他客人一声喊:“要得!客随主便。”年长的老板于是招呼杨孝钕说:“侄崽老板,拿一壶‘烧刀胡’来。”又夸起这种酒来,说:“别看这‘烧刀胡’是土酒,真正的‘烧刀胡’比‘茅台’、‘五粮液’不差,还难以吃到呢……”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