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里才响起了乔金娇恸天恸地的痛哭声，杨忠地赶紧搂住妇娘，扯起衣角替妇娘揩着喷泉一样的泪水，深含内疚地说：“你放心，有失必有得，有教训才有经验，真是六十六，学不足啊！孝秋大老板又答应了借本钱，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他的希望，更不能辜负你的恩情呀！如果到年下，我不能还你一对和田玉镯，一条足金项链，我就……”放完了苦水，一身觉得轻松了的乔金娇，赶紧捂住老公的乌鸦嘴，脉脉含情地说：“只要你能够记紧孝秋的情，记住我的爱，我丢了一个死的镯子，救了一个活的蠢子，也值！”
　　第十三章
　　杨孝秋向杨忠文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钱，放水，并非完全出于义气，也不是轻率之举。他有自格的看法，也有不同于人的想法。
　　杨孝秋从小长着一颗不安份的怀心，做么格事都像是刚讨妇娘新买田，专心致志一阵子，又想入非非了。本来，他生性聪明伶俐，在学校先生刚教珠算时，打三十六个钱，同学们的算盘还在劈里啪啦地响，他就报出了结果：“六百六十六。”惊得先生目瞪口呆，很久才说：“孝秋同学日后一定是个‘算盘精’！”可他当时就觉得自格已经是天下第一才子了，走路时鼻孔朝天出气，上课时不是两眼望着教室顶上的瓦片发愣，就是手多脚痒，在女同学的头发上涂鼻汁，在男同学的背心上画乌龟什么的。这么一来，杨孝秋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先生每次打手板，班上每天留校扫教室，都离不开他。同学们因此笑他道：“大破天门阵，阵阵不离穆桂英啊！”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穆桂英不好吗？古代的女英雄，你们哪个屋里不把她的像挂在墙上，当祖公祖婆敬呢！”杨孝秋硬着头皮在小学混来混去，打发了六年时光，再也不好意思混下去了。山里也只有杨氏祠堂办的这一所私塾，要继续读书只有考县里中学，他红黑不想去丢人现眼了。父亲逼他去参考，他就带回来一颗大鸭蛋，气得杨忠义数落道：“你这个蠢崽，大字墨墨黑，小字认不得，你讲没读书，高小毕了业，算盘打不响，填字不合格，造孽不造孽！”杨孝秋却不服气，双手叉着腰嘟咙道：“爸！你讲的也不全对，先生还夸过我是‘算盘精’呢。”杨忠义伸手抓住快有自格这么高的老二崽就要打，杨孝秋纹丝不动，只是将另一只手藏到后面，说：“你只能打我这一半，那一半属于我妈妈的，你不能打。”杨忠义真的气急败坏了，抓过去一块竹片，正要替他松松筋骨，杨孝秋这才感觉到时风不好，拔腿就逃，边跑边喊道：“你要不是我的爸，我就不认你这个爸。过来呀！你追得上，我就躺在地上让你打一顿。”倒是把个父亲当猴耍起来，逗得妈妈在一旁捧腹大笑。笑得杨忠义把火气往妇娘身上喷了，斥责道：“都是你娇生惯养的结果！娇崽不孝，娇媳妇倒灶，娇女没人要呢！”妇娘却不生气，笑说道：“你怎么把崽当成大人了？么格娇呀孝的，孔夫子不是说过，‘子不教，父之过，’你怎么还怨起我来了呢？”就将一杯浓茶捧过去，把竹篾片夺过来。
　　要说“子不教，父之过，”确实有些冤枉杨忠义了。席上教子，枕上教妻，杨忠义严格掌握教育的方式和时机。杨忠义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这个老二崽杨孝秋有个最不好的习惯，吃饭时夹同一碗菜，总是舍近求远，自格眼皮底下的不夹，而夹别人眼前的。杨忠义先是言传身教，做着示范动作说：“秋崽呀，吃菜也要讲礼貌，只能夹自格眼前的，莫夹到其他三面去。”杨孝秋一边不停地吃，一边不住地点头，以后一两餐也可能会安分守己。可是，一两餐过后，他又忘记了大人的教训，手中的筷子又往别处伸了。杨忠义苦思冥想，一定要用一个好办法改变他的坏习惯，不然的话，这样的坏习惯就像衣服破了，洞眼小时不补，大了二尺五，想补好也难了。于是，那次一家人围成一桌吃饭时，杨忠义不动声色，只动菜碗，老二崽夹对面的，他就把菜碗转动一百八十度，夹左边或右边的，他就将菜碗向左或向右移动九十度。只是，杨孝秋还是毫无觉察，一如既往，只夹别人那几面的，唯独不夹自格这一面的。惹得杨忠义脾气上来了，将菜碗罩在桌子上，眼珠子鼓起牛卵子一样，吼道：“你选，你选，让你选！看哪一块肉大，哪一块肉肥！”杨孝秋被雷声吓得傻眼了，眼泪爆了出来，边哭边说道：“我想吃自格喜欢的菜，错了吗？我想吃好菜，错了吗？看见了自格喜欢的好菜，难道不能吃吗？眼前没有喜欢吃的好菜，就不能夹别处的吗？”逗得一家人哄堂大笑，弟弟杨孝冬来不及捂嘴巴，竟然放了一个满口炮，将一大口饭喷到了坐在对面的爸爸的满脸一身，杨忠义的眼睛顿时睁不开了，把一家人吓得惊慌失措。杨孝秋赶快站起身，走过去，双手轻轻地拨开爸爸的眼帘，用嘴巴吹走污物，随后又撩起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爸爸的眼睛和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