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的密林之内,本就因为少有人为的破坏活动,自然是枝叶疏密,地上藤蔓杂草疯长。随时随地都能从里头蹿出来点蛇虫鼠蚁的,便是天晴之际,因着那些繁茂的枝叶遮蔽,阳光照耀也并不充沛。至此,即便不是阴雨绵绵的暑热节气之下站在林子里头也能叫人觉得遍体生寒。
索性,雨势住了,便是起了风。林中四下里水汽依旧充沛,被风吹得贴服面孔刮过来,生冷又刺痛。
我道这地方独自一人留着总是不安生的,便是有野兽出没落单的人类总是会遭罪的。
南宫慕合已经离开了,我也懒怠再去追他,被风吹得这时候有些抖颤之意,决定转头往七师兄和徐浒那头去。
走不了几步,我敏锐地听到了树林里头不同寻常的动静。
我先头就排除了南宫慕合,毕竟他方才是往另个方向走的。而这回有响动的那处密林里,这满耳枝叶摆动的婆娑声听着倒是不像人类这么大的体型能发出的,反而像是那种小型的猛兽才能蹦跶出来的。
我心里自然想到了前些天那群围攻我们的野狼群,那时候的血腥场景依旧是历历在目,后头又出过同被野狼咬伤后又兽化中毒的那桩事情,前后联想起来,我自然就益发觉得恐惧。
于是,没有过多停留的我对于那急速靠近的究竟是何种野兽全然没有任何好奇之心,忙不迭地转头就走。
可是,我这个人基本上运道着实不怎么样,常常会出现类似屋漏偏逢连夜雨,再回首又闪了腰这种叫人哭笑不得的祸不单行的情况。这回显然也是如此,我被脚下泥泞的林间湿地滑到了,相当尴尬的五体投地。不过听着那头野兽即将蹿出密林的动静,我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的泥和手掌的刺痛,就势一滚。
避开了那道黑影的直面撞击。
风声在耳边瑟瑟,将那腥臭异味吹得四下满溢。
我知道逃避已经不可能,也就只能直面去面对。
下意识的伸了手去,我掐住了那只动物。毛茸茸的物体,我掌下收紧,耳畔却听到了熟悉的呜咽声。
心头一震,我终于正眼看向了被自己掐着脖子的野兽。
与我在地上这么滚过一遭,它的被毛早已脏污地看不清原色,只那双乌溜溜的眼眸却让我熟悉不已。
脑内不自觉浮起了那夜里躺卧在水塘边出气多进气少的狼犬,我跟着看向了被掐着脖子的这只野兽,果不其然,它的尾巴摇的虎虎生风,夹杂着泥点子四下飞溅开来。
我深吸了口气,唤了它一声,“……是你?!”
“啊呜。”它长了口,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我手腕上舔过,温柔的吐息,臭气熏天的口气。
我再度见到了大富,那只父母跨种族结合而出的混血狼犬。
四方阁被人围堵之日,它曾经为了救我躺倒在血泊之中,于是在相当长的那段时间里,我以为它死了,却是断然未曾料想到,我们能在今天这样的场景下,再度相遇。
按说不动容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这基本可算是生离死别之后的意外之喜。
我在它厚实的被毛下摸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我不确定它是怎么逃生的,却是真正心疼起它来,所以最终,我抱着它坐在泥泞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声甚至将这方圆一里内的动物都惊动了,一时间鸟雀齐鸣,还有野兔,狐狸、狗獾这种野兽跟着四散逃窜。
最后,我的哭声甚至将徐浒引了过来,他擎了支火把,一路小心翼翼过来,那团火光驱散了我面前的黑暗,我看到了光影里他的脸,莫名地惊恐。
“妖怪啊!”
这三个字是他对着我说的,后头听了徐浒解释,说是因为我那日里在林间泥地摸爬滚打了之后早都看不清原本衣衫颜色和脸庞,再抱了只同样被烂泥糊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狼犬,完全就看不出个人样子了。再有火把和林间倒影幢幢的影响,他自然就把我当成了那不堪于存世的存在。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不过密林之中,并没有办法将潮气晾晒驱散殆尽。
我和大富身上的烂泥也没法简单清理,若是换做天热的时节,往小溪头靠近濯洗一番也就是了。可惜当下严寒腊月的,就算吸进点林中的湿凉空气都叫人有些抖,更遑论是要去冰凉的溪水里了。
这点上,大富倒是不怵,欢快地进了那水流里,蹦跶跳跃。
我袖着手,只远远听着水声都已经不自觉地开始牙关打架了。最后,我实在还是没有这个勇气整个跑去水里洗,抖抖索索地撕了片衣角沾水洗了个手后又给自己擦了把脸。
随后,我就离开了小溪边。
七师兄过了一晚上之后也已经醒来,看着我那一身一头嫌弃道:“小师妹你怎么像个野人一样?”
我一边懊恼昨晚发烧怎么没有把他给烧成哑巴,一边没好气道:“所以你觉得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半个月在这种野外求生状态下艰难度日,他和徐浒两人不单发髻散乱,那脸上的胡渣子也因为没有打理疯长得和个炸了毛的张飞似得,若是站在灌木丛边一个不注意就融为一体瞧不见了,倒是颇有些隐蔽身形的作用。于是乎,倒更衬出了南宫慕合的形象。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虽然不符往昔里锦衣华服小公子的调调,但是与那两个完全不修边幅的人比起来还算是能看的,大约依旧是练了心法的缘故。他面孔依旧白净并没有那乱冒的胡茬,只除了那身衣衫着实是没有办法替换以外,看着还算能入眼。
我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的门主之仪吧。
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别的缘故,经过这么连日相处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对那南宫慕合已经再无几分惧怕之意了。眼见大富在看到扫帚星坐在石头边就喜出望外地蹦跶过去的,卖萌撒娇我心下禁不住直叹气。
其实我从来没有闹清楚过,大富这么条狼犬缘何会对扫帚星这么号人物如此欢喜。想来其实我七师兄和徐浒算起来应当是比他和大富更亲近的,结果这狼犬待他们倒是并没有旁的热忱,却是狗腿十足地黏在南宫慕合脚边倒地露肚皮撒娇卖萌,看着那幕我只道狼心狗肺果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骂人话,真正是事实诚不欺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