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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涕泪横流
  丑时已过,便是到了最冷最困的时候。
  我好不容易从侍女身上扒下来的衣裙还没捂热乎,这会却也因为方才爬墙不慎跌坐到地上的缘故沾湿弄脏了。在这夜色下,冻得人涕泪横流,抖如筛糠。再兼之右腿的不便利所造成的挪动困顿,导致整个现实超过了之前我所设想的最难过的样子。
  打了个喷嚏,看向头顶穿梭在雾气里模糊的月亮,我略略觉得懊恼起来。其实我本不该这么着急慌忙不惜一切代价先行离开乐坊的,毕竟当下就这条右腿本身的伤势就不容乐观,相当影响行动。还有被封住的三处大穴,即便不强行动用内力调息,但也因为这份巨大的阻碍,令到我在这段稍长时间的挪动之后还是自觉胸口处隐隐作痛起来。
  这深秋夜里,天气本就寒凉刺骨,再因着之前的那场雨,吸入鼻端的空气叫我禁不住全身发颤,连带着吐息间都扯着一丝丝浸润式的疼痛直入骨髓。
  虽然已经离开了乐坊好一段位置,但是我却并不敢松懈。鬼使神差的,直觉自己这回逃离并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成事的,或许实际上在我没有提防之处另有黄雀尾随在我这只瞎蹦跶的螳螂背后。忖度到这里我益发两股战战,甚至莫名感觉背后有人投了阴冷的视线过来。隐隐中仿似背后盘了条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吹得我背脊恶寒不已。
  如此情状之下,我不得不强行提气掠过一处矮墙,猫眼贴着那堵湿冷的壁面后我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夹杂着湿气拂面而来的夜风寒凉刺骨,听着呼呼风声吹动下街头巷尾挂着的灯笼飘摇,我只觉得这即墨镇仿佛成了个鬼域。
  冷汗涔涔,顺着我的额头滑了下去。我压根没有多余精力分神去抹,只屏息凝气贴靠在了这道墙沿细细分辨了一阵,周遭除去那些呜呜的风声之外我意外听到了明显属于活物的吐息动静。
  压住了即将跳出咽喉的那颗心脏,我贴着墙体半蹲了下去。这头是月光几乎照不到的背阴之处,虽说到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只能模糊分辨出大体轮廓位置。我在湿冷的地面上触摸着,最后抓到了一块碎石握在手里,打算看情势不对就砸出去。
  但是与此同时我心里也明白,不管一会过来的是人是鬼,这块碎石都是不可能有什么大作用的。不过握了块碎石,就像握到了某些希翼,能让我自己撑着不要抱头鼠窜丢了面子。
  随着那呼呼的吐息声近在咫尺,我益发地紧张,什么风声吐息声都恍惚远离,只有我自己沉重艰涩的心跳,沉沉响在耳畔。
  难得走回夜路,我不能就这么“幸运”遇上真鬼了吧。
  哈哈哈的吐息声终于自转角处透出来,随即我看到了发出那番动静的物什,那是个活物。应当再具体的说,那是条癞皮狗,长得很像我村头那只二皮。
  危机解除,我当即觉得全身酸软,差点控制不住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自嘲地叹了口气,我搓了搓手臂呵气暖过手后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眼下,重要的不应当是寻找大富而是先保重我自己的小命,毕竟此前那条狼犬被我丢在夜丰镇这种小地方都能顺利回来,那么即墨镇离岱山就这么些路程理所应当就更不在话下了。
  所以,我是无需再寻觅下去的。抓紧时间找个地方取暖避寒才是正经,不然怕是到日出之际我本人不是先成了那路上的冻死骨,就是被刚刚那番自我恐吓成傻姑。
  痛定思痛后,我就想着再次撇下大富暂且不去寻它了。
  可虽然理智有了这个决定,心里头却另有个声音在不断嚎叫抗拒。
  细细算来,其实究竟是我欠了大富颇多。特别是在初次偷跑出山门的那段旅程里,若是没有这只狼犬的舍身相护,我想自己应当早就命丧在岱山下来的那个不知何人挖的兽坑里了,断然没有可能在这头搓着膀子自怜自爱。
  两厢里纠结了一番,我最终还是属意先找地方避寒挨过眼下这恨不能滴水成冰的凌晨时分,等着我返回师门若是大富还没回家的话再另禀了师父出来寻它。
  这时候,倒是极为想念胖厨娘那碗包治百病的生姜水了。虽然辛辣呛口,但是驱寒发热的效用实在是一绝。特别是现下这个时候,若是能有碗热腾腾的生姜水,我一定会说那三个字,我可以。
  一般来说梦总是极美的,可做梦并不能驱散这深秋夜里如鬼魅般缠绕在周身的阴冷气息。即便虽然我心下犹自在挣扎,可即便理智上也已经决定暂且放弃大富了。
  这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之前没有学个吹笛奏笛的召唤之法委实是有些大意了。
  若非如此,这时候我只许同那些说书先生口中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大侠那般,抄起竹笛来个千里回音书,一扭头就能看到那绿着双狼眼的混血大富了。
  我以为自己约莫是因为天气大冷从而产生了幻觉,竟是将想象里的事物投射到了眼前。
  前方不过三五丈的地方,出现了那条熟悉的黑灰毛色交杂的狼犬,一双绿油油的狼崽子似的眼睛目不转睛与我对望着,相当英姿飒爽地蹲坐在地上。我揉了揉眼再看,那狼犬的身影不单没消失还突然站起来,跟着上卷了尾巴相当有节奏地左右摇摆起了。
  犹记得许久之前,将它捡回来的师兄与我讲过,狼和犬最大的不同是在于尾巴。狼惯常是下垂的,但是犬却会如同花朵般上扬卷曲在屯背部的位置。
  大富因为血统缘故,虽说外貌线条长得像只矫健的灰背狼,但实际内里却更偏向一条犬。会卷着尾巴摇晃,亦会往我怀里拱着脑袋撒娇。
  眼前狼犬已经撒欢地蹦跶到了我身边,然后扑腾地往我身上跳跃。这时候我全然未曾有嫌弃它脏污毛发和兽爪的念头,反是相当激动的俯身一把抱住了它。然后,我瞪大了眼。
  大富此前大约是去了路边某处水坑里打了个滚,这时候整个毛发其实还是湿漉漉的,但是夜色不明根本看不清究竟,直到我这么兜头一抱,水渍污泥系数糊到了我的身上。隔了三层衣料,还是直接浸得透心凉了。
  可饶是这情形下,大富却只觉得我是在同它玩闹,并没有丝毫感知到我热泪盈眶的抖抖索索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冷。
  甚或刚刚那条长得颇像我村头二皮的癞皮狗也兴奋地加入了我们,绕在周边打转,高兴起来还抖毛甩尾,正经是泥水飞溅酸爽无比。
  我觉着自己这回真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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