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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脱缰野马
  我犹记得,在尚且还见着我师父怵的时候,便是总要哭的。
  那时候他老人家就会变戏法般地变个糖葫芦出来予我哄着,年岁少小的我自然是一见糖葫芦就来了精神,虽然还是怯怯得总算是敢往师父身旁靠了。
  再到后头,我渐次生了胆子,见着师父也不怕了自然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不过由于我的岁数和前头几个师兄差的有点远,原本自己独个也就逃逃平素的功课。后头因为和我七师兄一拍即合,这才有了同道中人,我才从最简单的逃课业进展沦陷到了偷盗兔子这样的罪恶泥潭里。
  那时候,大师兄一声叹息后我被罚去清扫藏书阁前的广场。
  事前师父他老人家似是并不清楚这桩往事,但是这一回,我与七师兄这番同门互殴却是就当着他的面,似乎引起了老人家极大的不适。
  看到他自饭堂里走出来之后那张黑沉难看的夜叉脸,我下意识再度不自己地抖了抖。
  木雕飞廊屋檐下,打磨成鱼形状的占风铎木片在风中撞击轻响。
  因为师父那声咳嗦,原本围着我和七师兄看好戏的师兄和师侄们自然知道不对,在行礼之后纷纷借口离开了。但是我和七师兄作为始作俑者自然是不能跑的,除我装乖卖巧之外,七师兄连越垂了脑袋亦是同样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我以为他大概率是怵了师父那张鬼魅可怖的脸庞。远的不说,就近岱山下的村民私下里吓唬自己家的娃都是用类似这般你再不乖就送去让梅师父看顾这种话恐吓了。
  此外,还有人私下描摹了我师父的样貌说是贴到门上可以做门神用,据传效用不错。
  如此亲眼见着的我实在是不信,师兄们此前同我讲过的关于师父年青时也是风致人物的那种说法。
  我这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外表乖巧,心下却犹似脱缰野马一路想了很多。
  这么一个恍惚,某个身影自脑内再度闪现。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那边厢师父的声音,随即,我狠狠心下啐了声——扫帚星
  “染师妹,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午间时分,与我一道在祖师祠堂里擦拭打扫卫生的七师兄转头阴测测地望了望我。
  “故意什么?”我对于他的言行有些不解。
  由于在饭堂前那场同门掐架引发了众人观摩,师父这回便是真的大义灭亲了起来,亲口吩咐下来,罚了我与七师兄一道来祖师祠堂里做清扫工作以示惩戒。
  虽说四方阁内没有类似的明文规定,但亦是不容许同门相残的。
  作为师父震怒的表现,他专门吩咐了大师兄作为监工在旁抱臂将我二人看着,以防我两偷懒或者再捅什么不可开交的篓子出来。
  这回七师兄就是趁着监工大师兄外出撇风就冲着我兴师问罪起来,“你在外头与我打架这出实际就为了闹出动静来,从而可以将师父引出来,好帮韩义那兔崽子解围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七师兄说对了我这番作为的动机,但是却没有猜中内里深层次原因。
  我做出和七师兄互殴这种事确实是为了将师父从里头引出来,但纯粹只是担心在饭堂里头,万一两方人马发作起来师父吃亏,并不是为了帮那扫帚星解围。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希望能有圣人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将他收了去,怎么还会去费那个心思做这种自插两刀的事。
  可是个中缘由我又如何能对他说明白,也就只能一气抵赖不认,“这全是师兄想多了,我都说了,我对那个扫帚星没有任何想法。”
  自然,这回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会让师父他老人家反应如此不适。
  看着我叹了口气,七师兄那头也跟着冷哼出声,“啧,扫帚星?!按理说这韩义入师门也不过月余,以染师妹的说法竟是看不上他的,那这么个木讷的孩子怎么就值当你口里所谓的扫帚星了?还是说小师妹这是成天都在绕着人家打转?知道人家那起子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虽然我明白七师兄这番话已经不是字面意义上那般调侃,主要就是为了嘲讽于我。但是我惯于和他锱铢必较,若是偃旗息鼓不说什么反倒也不正常。况且我与他也是前仇旧怨地裹挟到一起,我听着这话当即就半真半假扔了擦地的抹布,预备向七师兄反呛。
  结果这回我再度生了事端,我之前随手丢弃的那块抹布最终竟是不长眼地往一方烛台上盖了去,如此连带碰翻了连排的烛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句话自然是对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连到块湿抹布都能引得现场火势汹汹起来。
  见此情况,刚刚进来的大师兄卷了一侧帷幕布冲过去将那方神牌抢了过来,一面塞到我七师兄怀里的同时不忘吩咐我要把我带出去。
  “小师妹,你真的别再捣乱了,算我连越求你了。”他一脸无奈地朝我摇了头,阻止我返回现场救火的意图。
  可我这回却正经不是故意要闹出来火烧祠堂的事情的,要回去救火帮忙也是心虚过意不去想要弥补。但是听着七师兄都说成这样了,也就只能作罢乖巧。
  垂了眸,我叹息之际视线自然落到了他怀里。
  红布下露出了漆木神牌的一角,勾起了我心底的好奇疑虑。
  我这位师叔祖究竟是何人?
  供奉在香火下的这方神牌为何要用红布盖起,怪道这名字内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忖度了良久,我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拉神牌上的红布。
  虽说我素日也算不得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却也终究没有做出过太多出格的事情。但这世上便是有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伸手去扯,但是在七师兄抱着神牌转身之际居然就因为动作过大将那红布带了下来。
  漆木的神牌上头的被供奉的四方阁先祖师叔的名字终于展露在了天地之间,描红的隶书字体笔力遒劲,姿态风雅。
  我看着上头天下第一庄韩公世冲的名讳,震惊之余心头亦涌起了些许意料之中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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