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跟着大富自那树丛里出现的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而是我的大师兄元震。在遇到他并且经历过那般久别重逢的拥抱后,我就跟着他回到了四方阁。随即也不等什么旁的,自己就去了祖师祠堂,噗通一声跪在了那唯一供奉的牌位前。
大师兄先是被我惊到了,随即尝试唤了我起来,我只是摇头。之前师父虽然也确实是把我大多数的功课都交予了他负责,但是说到底我终归是师父的关门女弟子,于是唤了两次见是无甚用处他就去唤了师父。
一时间,祖师祠堂里只剩了我孑然一人,望着眼前的那块特殊的神牌。
上头盖了块红布,完全看不见被供奉的这位先师祖究竟是何人。不过现下里跪在那里我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一径耳观鼻,鼻观心。
虽说素日里我便不太将这四方阁的门规当回事,但那也是没出事的时候。不像这回,究竟是是犯了大错的,这四个多月的擅离师门便是我爹爹在内众人也都只当了我是和尚忆知在一道的。当然事实上,我与他真正相处不过三日。后头就是桥归桥,路归路,自此他男婚我女嫁再不相干了。
之前忆起这种现实我还会心下酸涩,想哭难受。这段时日过来这种不适到是也慢慢减退了,起码,那股子想哭的冲动再不若彼时来势汹汹。这会子跪在那里,想到这么桩事我只是稍稍叹了口气,就将那丝烦闷压了下去。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我违反师门的罪责,
师父现下已经得了师兄通报,到了这祖师祠堂,不过他却并没有多说,只在大师兄施礼唤了声“师父”后就自在我身侧负手站着了。
祖师祠堂内长明灯火在穿堂的风势影响下起伏动荡,连带影响了师父和这内里一切摆物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跃动飘忽。
鼻端的烟火味本就呛鼻,再被这风势一灌,直冲天灵盖而去,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之后,师父长叹了口气,唤了我道:“染儿,起来吧。”
“染儿错了,不敢随意起来。”我摇了头,这回真正也不是卖乖投巧,是正经地觉出了一股子愧疚之意。
因为我是个女娃娃,又等于是被我爹爹半扔在四方阁的那个状态,是以师父就常常会拿出糖葫芦、纸人这类玩意哄我。这是我爹爹都不会常常给我买的东西,毕竟对于庄稼汉子而言,三支糖葫芦的钱就可以买个饼子,没必要的话爹爹也不会随意依从我买这种东西。便是只有师父,会那般不计较地对我好。
那样的情怀,显然是我大师兄都没有享受过的。后头我慢慢长大了,糖葫芦、纸人也再哄不得我,我那头也对师父那张鬼斧神工的脸免疫了,于是那股子偷懒躲事的性子就露了头。
虽然因为我这样的毛病让恨铁不成钢的师父对我相当失望,但我明白,心里头师父还是疼我的。
可是兜兜转转,我却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成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在师门发生意外之际,相当不负责任地只顾了自己的意志偷跑。
这是什么精神?
这自然是相当极致损人不利己的精神。
因为这档子出门,我不单身体受创,心理也饱受了摧残,合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究竟这江湖比我想象的大,这江湖中的老姜也是一茬茬的出现,真正是辛辣无比,叫人闻之落泪、听之闭嘴。
不过显然,师父并不太理解我这头痛定思痛,意图谢罪的本能。只是习惯性地当我再度像幼时那般要乖巧讨好,捋了把胡子与我道:“师父都知道。”
“不,您不知道。”我摇头,这时候眼眶再度涩了起来。
其实四方阁便是我第二个家,师父也应当是我除爹爹外第二亲的人了。
见了我那副样子师父到时略略正愣看片刻,随机过来轻拍了我的头顶,带了几许感怀地轻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这时候,我自是再抑制不住,扑到了他老人家怀里。
其实尚忆知的事情我自是谁都不能说的,但是面对爹爹我实在是连哭都没有来得及,这回当着师父及我大师兄的面情绪到位了,自然就一泻千里了。
对于我这番号哭,师父到时没有多问什么。事实上即便他问,我也是决计不会说实话的。能公之于众的只有尚忆知将要迎娶元初公主,我这头生生是被人退了婚了。
不能透露的,就是那将近三个月里我真正的经历和去向。
祖师祠堂出来已是晚膳时分,师父和大师兄谁都没有提及责罚之事。我想我应该算是没事了,可一贯秉持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我却没有去饭堂,在藏书阁下的那棵夜漪树下坐了手肘支在膝头,撑了脑袋看向头顶那一轮残月。
月满则亏,就是这世道间挥之不去的真理。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倒霉的话自然是喝凉水都要塞牙缝的,我这头就在静静享受孤独之际到时听得耳畔传来了呼哧带喘的杂音。
扭了头,我看到了狼犬大富。
它裂了那张大嘴,吐了个舌头哈哈哈地歪头看着我。
见我回望向它后,当即过来将脑袋搁在了我膝头。它半蹲坐下的高度,刚好适合,抬手摸了摸它脑后那光滑顺溜的皮毛,我道:“你是怎么回来的?自己走的还是那个月华门的南宫慕合送的?”
夜色下只有风卷了头顶夜漪树枝叶摆动的瑟瑟响声,除此外就是大富的呼吸声,绵长而沉重。
不会有人回答的,就算是大师兄,在我刚刚遇到他之后的询问中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他也只道,大富是有一日跟了胖厨娘回的四方阁。
而我回来的时间不够凑巧,她已经先行离开了四方阁,便是我要问道什么也要等明日她过来了。
叹了口气,我将大富抱在怀里再举目望月,这时候听着脚步声靠过来,没有转头我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七师兄!”
第七十三章 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