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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汪水泊
  月凉如水,泠泠地撒了满地。走在前往即墨镇的小径上我越发觉得冷,拢着衣服都抖如筛糠,只能将大富搂到怀里当暖手之用。不过狼犬体型不小,拖抱着走不了几步我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累的呼哧乱喘。大富这时候也在张嘴哈哈吐气,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有经验的错,我不曾想到带水袋出来,走了这么大半夜的路,连接掉兽坑与狼群斗恶犬,真正是人仰狗翻,口干舌燥了,我遂决定去找些水来。
  可是四顾了一圈,这么个时辰这条路上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就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瞧见,小径边的密林里倒是显见的蛰伏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有了捕兽坑前野狼群那个事情,我便是无论如何不敢进去的。
  于是,我只得带着大富再度赶路了,想着回头到了即墨镇寻个茶寮再做打算。岂料不过走了没两步,大富突然停下了脚步,双耳机敏地竖了起来。
  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它突然一扭头往旁侧密林蹿了进去。
  “大富!”我抱着包袱追了没两步,突然就有些畏惧起来。
  可是大富还在悉悉索索往前走,我实在无法丢下它不管,一跺脚一狠心,我当即攀着旁侧半人高的枝叶上了树。在树下走可能遭遇野狼猛兽,那我就换条道,想来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打架斗殴的功夫我学的不到家,要说移步换影、来去无踪可能夸张了点,但是总归逃命开溜的保命的技巧还练得不错。况且在枝桠间跳转也算登高望远了,又映着明亮的月色,我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汪波光粼粼的水泊。
  找到水了!
  我和大富一人一狗欢欣雀跃,各自扑到那水泊边去。我刚刚掬了捧清水欲喝,猛然发现大富这只狼犬居然纵身跃入了那泊水塘子里扑腾。想着它这一路过来的风尘仆仆,我也就不打算入口了,只默默将两手夹杂了血污的土豆泥清洗干净,就着月色掏了新的土豆出来预备捣烂了换用。
  这功夫,听着后头密林幽深之处干枯枝叶被踩踏的声音。我悚然回头的同时,大富也撒了满身水花子跑到了我跟前。
  皎洁的月光下,林中暗影里慢慢透出了一个两脚兽的轮廓,然后眉目清俊的少年脸庞露了出来。想来少年也不防此处有人,看到我的瞬间面上竟是显出了几分惊慌之色,甚至有掉头就跑的动作。
  “莫慌!”我也不知道打哪生出来的心思,出声唤住了他。
  少年扭了头看我,“你是何人?”
  “我……哎,不对啊,我是何人与你何干啊?”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处水泊又不是私家宅邸,怎么能容他无礼质问。于是,我挺了胸膛,朗声道:“此路是我开……呸,此路便是大道通天人人待得,我缘何要搭理于你。”
  说完之后,我便不再理会那少年,径自开始捣鼓土豆,预备换用。
  大富这时候约莫也嗅出来这人无甚危险,也自寻了处干燥的石头握着闭目小憩起来。我眼角余光瞥见那少年僵持站立了片刻,就往水泊边去了。随即哗啦啦水声响起,我下意识抬了头,跟着看到那少年手臂处一道寸许长的狰狞伤口,在他白玉般的臂膀上异常刺目。
  此时我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已经都糊上土豆泥重新包扎好了,眼下还剩了一坨,垂眸忖度了片刻,我终究还是难以抑制我爹爹遗传给我的古道热肠,助人为乐精神,冲那少年喊了声,“喂,我这里还有些土豆泥,可以给你用。”
  “不用了。”少年拒绝了我的好意。
  心头火起,我自水泊边站了起来,也不屑再去看他与大富道:“走了!”
  狼犬撇了撇耳朵,自地上站了起来,随即再度一往无前踏步在前引路。我归置了包袱,跟在它后头离开了那处水泊地也离开了那个古怪的少年。
  所以话本子说得好,这长得小白脸的男人断然无一人靠得住。想到这里我便益发担忧起尚忆知来了,势必要尽早将我那香囊穗子交到他手里以便于睹物思人。
  于是这剩下的路上,我便走的格外精神奕奕。到达即墨镇的时候,天刚泛鱼肚白。城门未开,倒是旁侧的一个茶寮开了张。我忙不迭进了里面去,结果小二哥竟虎着张脸过来用布巾赶客,呼呼地直往我面门上扫。
  “小店做生意的,要等开城门去外头坐等去。”
  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不怪人家怀疑,昨夜里在那捕兽坑摸爬过一遭我这身上也就泥猴一般了。于是,我当即掏了两个铜板出来,“我是来喝茶的。”
  看到铜板,小二哥当即换了笑脸,颠颠过来问安,“这位小爷你是想要什么茶水?”
  我摸了摸头上揪着的发髻,沉着脸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是小姐。”
  小二哥一愣,嚯嚯笑起来抬手自脸上抽了下,看不出几分歉意的笑,“得,这位小姐,小的眼拙没认出来。您要用什么茶?”
  我还想再说什么,旁侧坐着的人群里有轻笑声入耳。我抿了抿唇,摆手算了。最后让他们随便上了壶清茶,本来我这一晚上干渴,此时茶水上桌来不及等晾凉我就灌了一大口,结果被烫的够呛,于是不得不慢慢晃着茶盏一点点的喝。
  此时日头尚早,茶寮内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穿绫罗的生意人,凑着耳朵悉悉索索地说话。我本是无意偷听,只想着喝饱茶水后趴着眯一会。
  结果就在这当口《云舒卷》三个字再度涌入耳内,我一时警觉起来。摸了包袱里的那柄短剑,正待细听,旁侧突兀地传来了器皿碎裂的声音。看着散在脚边那一摊粗瓷碎片,我惊跳起来。
  很显然,它曾是一个杯子,和我面前的是同款。而方才握着它的是个俊秀的少年,着一袭秋色窄袖深衣,乌发用同色发带数起,袖口衣襟间皆有素色刺绣。我觉着眼下盯着看他多两眼并不是因为他的外貌,全是因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是了,这少年就是几个时辰前我在水泊边遇到的那位,而我因为背对着他并没有留意到对方是何时踏进这茶寮的。
  原本卧在旁侧休憩的大富也意识到了现下里诡谲的氛围,跟着警觉的原地立了起来,脖颈上皮毛竖起挡在我跟前发出了危险压抑的咆哮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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