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码头,洪尘庵吩咐车夫先空车回县衙,自己和上官、来禄步行回家,消散一下郁闷心情。他们沿江堤信步走来,不觉重蹈了两年前访游?龙寺时的老路,顺堤而下,到了当年问路的滨江老街,街市还是老旧模样,但明显游客多了不少,繁华胜似当年。他们穿行在人流中,来禄发现了曾经小憩过的茶楼,洪尘庵走进茶楼,径直往楼上去,还是拣那临窗的雅座。三人坐了一小会,茶博士殷勤地过来招呼,来禄依据洪尘庵的喜好,点了茶和点心,茶博士高声唱诺:“楼上雅座,婺源毛尖,五味茶点?”唱罢转身要走,不期被洪尘庵拉住胳臂,茶博士定睛一看,似曾相识。
洪尘庵提醒他:“皖城‘美女’刘兰芝,伙计好健忘啊。”
茶博士恍然大悟:“哎呀,眼拙眼拙,原来是南方游客。来重游故地?”转而看见上官花“哦,做了皖江女婿,恭喜恭喜,那我等是一家人了。”
上官花用手一推茶博士:“不要耍贫嘴,敢颠你姑奶奶的口舌,小心扯掉耳朵。”
茶博士拱手作揖:“原来是上官老板,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小的去给你们上茶来。”
茶博士把茶和点心送过来,洪尘庵询问有无酒菜,茶博士就是要揽此等套餐生意,热情地介绍:“满汉全席是没有,但家常菜肴应有尽有,正宗特色徽菜,全是原汁原味,吃一回想两回,经济实惠,价廉物美。”
原来,游客多了,茶楼也经营起餐饮生意,既方便游客,又增加收入,微商就是经营有道。洪尘庵他们喝过茶,酒菜也敷衍停当,于是接着饮酒。忽然,一相士拿着写有麻衣相术字样的旗幡,从楼口直接朝他们的雅座而来,相士朝洪尘庵一揖:“客官贵人之相,颇有经纬,值得一品,请赐贫道一睹,不胜荣幸。”
洪尘庵见其似有玄机,大方地应道:“但看无妨,休得胡言。”
相士煞有介事地从五官看到十指,或颔首,或摇头,就是不言不语。而后又取出符板和签筒,坚持要洪尘庵抽签,无奈,洪尘庵只当游戏,丢下符板,一反一正,表明神灵同意抽签,他拿着签筒反复摇,一枝签脱颖而出,一看,下签。不服,如是重来一遍,仍然是下签,相士拿着竹签,对号入座,抽出相应的字符条,递给洪尘庵,展开一看,是一首谶语诗。不甚明了,请相士解签,忽而不见人影,赏银也未曾收取,怪甚。
草草用完餐,郁闷地左弯右拐到达司前街,但见一山货铺门前,游客如云,争先恐后地抢着买东西,洪尘庵十分好奇,什么好东西,抢得打架,凑前一看,原来是抢购当地特产酒渍臭鳜鱼,他在酒家曾经吃过干烧臭鳜鱼,鲜美极了,味道独特,想不到还有做礼品卖。那尤物包装的也特精致,酒渍臭鳜鱼用磁坛密封,外面再用篾篓兜着,既耐远途运输,又美观便携,颇具创意。上官花以为他想买,就要上前跟老板打招呼,洪尘庵制止她:“我只是看看,等上面恩准省亲时再带些回去不迟。”
一路摩肩接踵,趟过人流,司前街上的繁荣,非比寻常,原来今天是大集,四乡八村的人都来赶集,加上陡增的游客,使得一条街人涌如潮,买卖兴隆。看到自己一手创建的商业街,发展成皖城的一道风景线,洪尘庵快慰了许多,或者说有一种踏实感,多少驱除些占卜留下的郁闷。好不容易挤到十字路口,洪尘庵把上官花送进黄梅剧场后,与来财回到县衙。进得内衙卧室,见一帧请柬摆在书桌上,翻开一看,明日蛟河镇电厂奠基典礼,邀请各级官长莅临剪彩。
走了一上午,疲惫不堪,洪尘庵倒头便睡,朦胧中,麻衣相士走到床前,拉起他就往外跑,只听耳边呼呼风响,瞬间飘到一片烟雾缭绕的群山。举目仰望,连峰数十,环抱左右,形如倚天一阁,山间古树参天,草木繁茂,满眼青碧。仅一道豁口,可通山内,山前有小溪,一石拱桥横跨其上,过桥筑有山门,四柱三空,横额上大书:“神仙之府”,柱联云:“漫设重新磨洗前朝还胜概,灵奇再辟指挥幽壑认玄门。”
进得山门,反观石坊,镌刻着“天下第三十三福地”字样。洪尘庵感觉似曾相识,忽又恍惚。山内右侧有瀑布泉,泉流叮咚,汇成一潭,临潭砌台,其上有亭,额书“鸣水亭”。碧湖之滨,立巨松一排,虬枝旁逸,是为照门松。绕过照门松,又有一泓碧波,曰鲤鱼池,远眺碧水尽头,东峰之麓,一群殿宇依山而建,飞檐翘角,轩阁森然,气势宏伟。殿宇上空,香烟缭绕,磬跋之声,悠然入耳。相士引其攀援太极峰,山腰隐匿着一座“云泉精舍”,叩门而入,园中有细泉流过,潺潺作响,屋宇旁篁竹千竿,寒梅数株,进到屋内,一居士淡然静坐,手持经卷,自称前朝翰林无尘,自语曰:“吾昏宦二十年,所就何事?依违俯仰而已,今乃著华巾,黄练衣,修老氏之道,与穷猿野鹤为友,何其乐也。汝限数已到,降辱将至,曷不高?远引于未尝降辱之先,遽返初服?”
洪尘庵惘然不知其所指,猛抬头,一首诗草书壁上:“楼台视昔代兴废,城郭如今人是非。独往独归成感慨,西风吹桂冷侵衣。”此诗好像读过,但又记不得何时何地。
相士一把拽住他,迳往太极峰顶而去。峰顶云烟缥缈,相士拂尘一甩,烟消云散,晴空万里,俯视山下平原,一江如练,田畴平展,市井历然。相士曰:“此尔故乡香樟镇也。”说罢拂尘一扫,洪尘庵坠落峰顶,惊出一身冷汗,方才醒悟乃南柯一梦。急搜出签符细读,竞与梦中所见题诗一般无二。
沉吟良久,竞难悟透诗中隐语。但梦中情景,历历在心,恍若真实生活,梦醒时已是翌日清晨,洪尘庵百思不得其解,权且把它搁置脑后,准备前往蛟河镇,参加电厂的奠基。
第5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