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让人听得舒服,气氛也缓和了许多,尘庵递交了吏部签单,坐到书案一侧的交椅上,啜一口府内衙役送上的茶,轻轻盖上茶盏,仔细端详正在看吏部签单的郑化熙巡抚,好一副端庄大度之相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似卧蚕,鼻如悬胆,炯炯目光中,充满睿智而又不乏和善,与自己想象中的封疆大吏的威严蛮横形象,大相径庭。他觉得这种人值得奉承几句:“久闻郑大人乃求新务实之才,三朝忠勇干练之臣,晚生能效力于麾下,实属三生有幸。”
郑大人闻言不禁一笑,洒脱地说:“不愧为新科进士,钦点翰林,口齿伶俐,乖巧有余。不过你要知道,做实事的人是不喜欢奉承的。”
尘庵更其释然:“巡抚大人见谅,刚才是晚生初次拜见,不得不礼节性的恭维您,此乃人之常情,。”
“好,我就喜欢快人快语。你我受朝廷恩禄,相聚皖江,应不负天恩,为皇上分忧。自甲午海战受挫以来,世界列强瓜分我国土,勒索我钱财,天朝受辱,黎民受苦,追根溯源,实乃吾朝抱几百年陈法不变,思想禁锢,技艺落后,积弱成贫,焉有不受人宰割。‘人为刀俎我为肉’的日子非我辈所能忍受的。当今之计,我等要体悟圣意,革故鼎新,创新学以开民智,办实业以盈国库,除弊兴利,重振我泱泱大国之雄风,驱红毛蛮夷于国门,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吾侪当戮力不怠啊!”
尘庵听罢郑化熙此番高论,精神为之一震,不禁?然起敬,重又起身深深一揖:“郑大人一席话,令晚生茅塞顿开,且暗合属下之意念。励精图强之计,属下唯督抚马首是瞻。”
郑化熙大喜,立马把师爷唤来,吩咐厨下治酒,并到驿站把芜湖道台严尚请来共叙。对于严尚,洪尘庵早有所闻,只是不知他何时放了芜湖道?
严尚,字清秋,号廉翁,浙江桐庐人。自同治五年中举出道以来,一直任京官,光绪二年恩科进士,授户部主事,洋务运动兴起时,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说白了就是外交干事。深得洋务权臣张之洞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光绪十九年,放任芜湖道台,今日也是来参谒新任巡抚。
不一会,严尚风度翩翩地走进督抚书房:“郑大人,属下有礼。”
“严兄还与我客气,我是让你来会一个新朋友。”
尘庵赶忙向前行礼:“下官洪尘庵,参见道台大人。”
严尚定睛一看,好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帅哥,文气稚气兼而有之,他略有耳闻,试探地:“莫非是新任淮林知县?”
尘庵等严道台在书案左侧上首交椅上坐好后,恭敬地说:“正是鄙人。久闻严大人英名,如雷贯耳,今后还望多多指教。”
“去年公车上书你也是其中一份子吧?你们可要成历史名人啦,正所谓后生可畏吾衰矣,江浪推人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其实两位前辈之建树,之功绩,早令晚生仰止,今能同道而行,不胜荣幸。”
师爷准备就绪,郑化熙起身:“两位不要在此泼醋,边饮酒,边聊天才是痛快,但都不许酸溜溜地令人反胃,否则罚酒三杯。”
严、洪听命,唯唯入席。席间,三人推杯换盏,颇为投机,酒酣耳热之后,忘却官职高低之忌,也无主宾客套之礼。高谈阔论,畅所欲言,谈及丧权辱国之耻,痛心疾首,一致坦言,要除弊兴利,协同戮力,让皖江别开生面。郑化熙对严尚在芜湖的显著业绩,革新成果及良好政声赞赏有加。
洪尘庵听了巡抚大人历数严道台在芜湖的卓著政绩后,心中暗自惭愧。一批新科举子,呈份万言书,请下愿,就自认为是维新派,就忠君爱国啦。可与这些务实老臣们比,不过是些赵括而已。当下“家家言时务,人人谈西学”,无不以空谈变法为时髦,但大多是叶公好龙之辈。而眼前这位严大人不得不令人仰慕。
严尚于光绪十九年任芜湖道台后,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捐银四千两,扩建芜湖中江书院,并专门新建一座尊经阁,增加大量藏书,同时在经学教授的基础上,引进西学知识。甲午海战后,倭寇盲流涌入内地,治安状况十分恶劣,严尚又捐白银三百两,襄赞芜湖地区创建了一个营的地方义勇军,保一方平安。光绪二十一年,朝廷为赔款,加重税负,民怨鼎沸。为了减轻百姓负担,严尚开放芜湖米市,清理关税,仅罚没境外米商税银就达18000两,帮黎民卸去了部分税赋。芜湖地区水系复杂,水利设施脆弱,受旱涝两只虎的危害日久,严公又捐养廉银五千两,修建了长达12里的江防大堤,给湖区黎民带来福祉。
面对这位忠君爱民的贤者,尘庵从心底敬佩不已,对郑巡抚着意安排自已与严公的会面,尘庵也是心领神会。他庆幸遇上两位有识之士,栋梁之臣,开明上司,可以在他们的引导和庇护下,大展宏图。
翌日,洪尘庵又参拜了皖城府知府煜敦,俱是按惯例应该走的过场。煜敦是八旗子弟,托付在朝廷为官的亲戚,捐了一个知府混俸禄。因为皖城是省、府、县三级同城,此处知府相对好混,万一有事,上有巡抚顶着,下有知县托着,中间落得快活。一个文人,一个纨绔,没有共同语言,递了公文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县衙。与县丞、主簿梳理了一遍衙署事务后,便带着来禄前往市井坊间察访,也熟悉熟悉地方风土人情。此一行,倒让他见识不少。
四、五、六、七、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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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