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悠悠地自山谷吹过,枪声又起,而且一阵比一阵激烈,他的心中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将金玉姝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他们这一行自叶城出来后,就一路北上,然后从武汉折而向西,在茫茫群山中越过了中国的西部边境。
金玉姝的境况时好时坏,但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清醒过来,指挥这次远在异乡的撤离行动。她心思缜密,对中国似乎了如指掌,她选择的路线,出行的方式,看起来有时荒诞、有时诡异,但却总是那么有用。
他们有时拌成返乡的民工,拥护在车里;有时化作考察的商团,浩浩荡荡;有时却又变成了检修的电力工人,或是伐木的村夫穿山越岭。他们有时分散成上十支分散的小队,有时又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他们在中国的腹地穿行数千公里,终于给他们逃到了这里。
但他们还是受到了中国人密集地搜捕追击。
他们撤离的每一条路上都有大批的警察云集,幸运的是,他们这些面孔中国人还很陌生,虽然有几次险些露出了破绽,但终究还是给他们化险为夷。
这一路上宇田健步常想,如果换作是他,或许早已选择了向东(他们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或是向西(这条路虽然还要辗转他国,但在中国国内的直线距离最短),这两条路中国人一定早已想过,说不定他们早已正面碰上。
他们这支队伍虽然也有一百多人,而且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如果那样的情况真地发生,他们是不是还能安然撤到这里?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了一股如长江大河般的压力,他不知道对手人在何方,但却感觉到了对手那股冷冽的杀气。他曾在车站感觉到了那双裂人心肺的目光,或许是那里人太多,对方有所顾忌,才侥幸让他们逃了出来。
他在中国西部的十万大山中又感觉到了那双熟悉的目光,他让队伍继续前进,他却留在原地等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看到对手的踪影。或许是对手来不及调集人手,没有贸然出手。
现在他们已远离了中国国境,这条路早已废弃,偏僻隐蔽,当地政府也鞭长莫及,想不到他们却在这里遭到伏击。
但这一次却绝不是中国人。他了解这些中国警察,即便是他们真地追来了,也绝不会用这种方式。何况他听到的是一口纯正的日语。
是不是除了中国人之外,还有人也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然而不管是谁,宇田健步都不能让他得逞,金玉姝现在的份量之重,在大和魂中一时只怕还没有人可堪比拟。即使他们这些人都埋骨于此,也绝不能让金玉姝有任何闪失。
他轻轻的关上车门,返身大步奔出,这样的时刻,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他的兄弟们已从岩石后、土坎下、沟壑里跃了出来,借着越来越暗的天光,在树木岩石的掩护下,开始了第一轮反击。
他们这一组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他带来的却无一不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这其中再没有那些异族的三等黑衣武士。
这些人中有的如宇田健步一样曾经是职业军人,有的则是长期浪迹江湖,被“相皇”感召后才加入大和魂的,但更多的则是自小被送到神魔岛上由大和第二门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和精魂。他们人数虽少,但却无一不是以一当十、当百的高手。
他们静的时候犹如矗立千年的古树,动的时候则比射出的利箭还要迅速。
但箭再快,又怎能赶上子弹的速度?
他们才动,子弹就如六月的暴雨,一下子全部淋到了他们身上。
他们身上一瞬间全湿了,浸透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身上的血。
枪声起,又歇,山谷里又死一般的静寂,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宇田健步的二十多个兄弟却已静静地躺在了黑暗中。
这山谷两侧的火力,远比他们想象的猛烈得多。
在这一轮攻击中活下来的人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下一次反击,他们永远不会退却,眼中闪烁的是狂热的光焰。
山腰上那个雄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原来那几个字:“金玉姝留下,其余的人滚。”只不过声音已没有原来那么客气。
宇田健步缩身在一棵参天古树后面,双目死死地盯着两侧的山峦,天际还有一丝微弱的光,依稀还可以看见树木的影子。他默数着对方的火力,心中不由一阵剧震,他的对手分布在两边的山峦上,竟将他们这支车队团团包围。他或许可以带着他的兄弟们拼死杀出去,但带了一个垂危的金玉姝,他却没有丝毫把握保证她的安危。他告诉他的兄弟们:“退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击。”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命令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他们是这世上最为优秀的民族,又怎能示弱于人?但金玉姝这个人实在太过重要,此时此刻,他们的命已不是自己的,“为金玉姝而死,为金玉姝而生”,他们的茫茫回归路,本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退,当然比进容易得多,夜色中人影闪动,顷刻间他的兄弟们已回到了谷底,团团守护在那辆加长“悍马”的四周。
那个雄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在等待岗佐,我还给你们五分钟时间。”
宇田健步默默无语,他知道这一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才是真真地*。
但他已没有选择,无论多么惨烈,他都唯有接下来。
乘着这短暂的间隙,他又重新布署了一下防线。
这谷底最宽处也不过百米,他将最外层的防线布置到了山脚下,对于他们这支百十人的队伍来说,这样的防线虽然太大,但他已没有更多的选择——只有那里的树木岩石有些依托,可以迟滞敌人的进攻。
中间的一层,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将之定义为防线:那里除了几块岩石,一条路边的水沟和田间的几处低涯之外,再也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样的防线杂乱无章,但他总不能让敌人突破了第一层防线后就直接冲到金玉姝的面前。
最里面的一层让他略略有些心安,那是修路时从山上炸下的几块比人还高的巨石,中间的空隙虽然容下不几人,但却是这里最好的屏障。
他正准备走过去将金玉姝扶下来,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