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开春的时候，外面虽没有年前一般冷了，却还是要穿得厚厚实实地才能出门。
　　教坊里的嬷嬷看着几十位站成排的女子，正襟道：“各位姑娘都是江湖中人，这几个月来老身已经将宫里的规矩都教给了你们，入了后宫之后能不能坐上高位便要各凭本事了，老身也是无能为力。若是姑娘们谨言慎行，定会是有好运的。”
　　一女子温婉一笑道：“多谢嬷嬷的教导。”
　　“明日就要面圣了，都回去好好准备罢！”哪成想嬷嬷并不领情，只是看着人群中的一人道，“何挽，你留下来。”
　　谁都明白，今日嬷嬷单独留了何挽，想来定是要单独开小灶了。
　　可姑娘们这几个月已是受了不少的教训，也晓得了看眼色，故而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无法。历代的皇上都是只选世家女子入后宫，可是今年却并不排斥江湖上有名望的家族小姐参与选秀，当朝皇帝又是正当年华，自是有姑娘来凑一凑热闹的。
　　这些个姑娘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又生在习武之家，自是跋扈非常，少有温婉之人。
　　而何挽的性子却是温婉至极，亦是被所有的人都看好的。她如今的身份是流水阁阁主卓真的表妹，在这一行人中身份算是较高的，没有谁会多事去触她的霉头的。
　　待所有的姑娘都离开后，除了何挽之外，却是还有一位姑娘留了下来，嬷嬷见此便不悦道：“尺素，不好好回去准备，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尺素抬起眉眼来：“留在这里，自然也是一种准备。”
　　嬷嬷突然冷笑一声：“可是老身并没有留你！”
　　尺素弯身一笑：“嬷嬷，单凭着尺素的这张脸，便已经胜出所有的人了。您不留我，莫非日后不会后悔吗？”
　　嬷嬷哑口无言，尺素能被评上江湖第一美人，长相自是不多说，虽然性子跋扈，却也懂得收敛……
　　嬷嬷颇有些为难地看向何挽，悄声说道：“姑娘，这……这怕是不好撵啊……”
　　何挽看了眼尺素——尺素这人，哪怕她一无所有，却也是一种芳华。
　　而身旁的这位嬷嬷，虽是受流水大师托付做事的，可是何挽心里清楚——嬷嬷给她“开小灶”，是因为她是流水阁里的人，而嬷嬷给尺素“行方便”，却是因着尺素的这个人。
　　何挽当然不会真的以为是尺素赖在这里不走——尺素一向是个有分寸、心气极高的人，若非嬷嬷的授意，她又怎会厚着脸留下来？
　　何挽一笑道：“嬷嬷，一个人两个人并没什么大碍。”
　　嬷嬷却是微微皱了眉：“可是流水大师那里……”
　　何挽了然地许了承诺：“流水大师不会知道的。”
　　嬷嬷一喜，忙拉了尺素过来，拍着二人的手道：“那便好，那便好，你们二人是最有资质的姑娘！日后定有好福分！”
　　何挽垂眸一笑，却是看到尺素在瞧她，二人相识一眼，却是谁也没将谁放在眼里。
　　翌日。
　　寒风萧瑟，各位世家姑娘都乘了马车入皇宫殿外选秀，江湖小姐也依次而来。
　　这些人中，或有穿得清雅的，又有穿得娇艳的，有的穿着一层又一层、生怕冻着的，还有的穿着单薄的、却是显得苗条得很的。
　　姑娘们分成几排，站在殿门外一一面圣，均是不敢抬头得见圣颜。
　　第一排的姑娘均是穿得极为单薄的，虽显得清瘦，可是却都浑身冷得发抖。
　　尺素对着一旁的何挽道：“你瞧她们，此时便不如咱们了，若是冷了我们运起内力来便好了，哪里会冻得这么难受呢！”
　　何挽却是不看她、亦不理她。
　　尺素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前还不就是一个丫鬟？！”
　　身旁的几位姑娘都看了过来，可是何挽却恍若未觉。
　　便在这时，殿内突然传出了男子的声音来：“穿得这么单薄，是过冬还是过秋？还不滚下去多穿些衣服！”
　　一瞬间，秀女间便炸了锅，不由得想要知道这男子的声音是谁说出来的，难不成是皇帝？秀女们满脸绯红地猜测着，还有的咬着耳朵谈论了起来——自然也有巍峨不动的，譬如何挽、尺素这类。
　　不多时便有太监过来，揪了几个说话的秀女下去，除了她们选秀的资格，秀女中这才安静了许多。
　　第二排的秀女已是站了许久了，却没听到殿内的声音，只是太监总管代为传话：竟是没有一位入了皇帝的眼！
　　第三排依旧如是。
　　这第四排，便是尺素与何挽所在的了。何挽半低垂着脸，尺素却是平平地看着殿内——隐隐能看到一些物件，却也只是一隅罢了，并看不到高处上的人。
　　“长得不错。”方才的那声音又道，却不知说的是谁。
　　尺素面目得意，待太监前来时，便听道：“何挽留——封贵人。”
　　何挽屈身行礼：“谢恩典。”面上却是不喜不乐，平平淡淡得很。
　　而尺素听到何挽封了贵人，便是一呆。
　　尺素冷笑一声，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方才说话人的意，觉得他是在夸赞何挽“长得不错”，可那太监却又对她一笑道：“尺素留——封颜妃。”
　　人群中不禁沸腾起来，尺素是第一个便封妃的人！
　　虽然何挽得到的“贵人”的位份已是很高了，可是有了尺素封妃在先，小小的贵人又能算得上什么？！
　　“谢皇上。”尺素冲着殿内盈盈地行了一礼，得意地看了一眼何挽，只觉得近日来所受的浊气都散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