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先生说:“天气是不错,不过可惜。”佳子说:“可惜什么?”助教先生说:“可惜我不会骑自行车。”这个让佳子有些尴尬,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带着你去。”助教先生说:“这么做不合适,一个女孩带着我在街上走,多别扭啊!”佳子忽然笑着说:“这样吧!我带你去学骑车。”助教先生吓得后退一步说:“那我们怎么去呢?”佳子说:“再租一辆自行车。”不容他再多想,佳子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拉着助教先生,说:“就这么定了。”
助教先生说:“你专心推车,我跟着你走就是了。”他们到了租车店,佳子拿着信用卡耍了一下,然后退了一辆自行车出来,推车是不用学的。佳子笑着说:“你推车推得非常好,我觉得你一定会骑得的非常好。”他们当然没有办法去郊外了,只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广场,佳子把自己的车停好,然后说:“你上去慢慢的骑,我在后面扶着。”助教先生说:“你不会突然撒手吧!”佳子说:“我一定会突然撒手的,不过你放心,在我判断你没有学会之前,我是不会撒手的。”
助教先生骑了上去,佳子在后面扶着,他骑的非常慢,佳子说:“这样你是学不会的,可以蹬的稍微快一点。”助教先生果然蹬的快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佳子已经撒手了,他猛的一回头才发现,佳子站的老远。他一头就栽了下去,佳子立刻跑过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你没事吧!”助教先生一边咧着嘴一边说:“你怎么撒手了?”佳子笑着说:“傻瓜,不摔几次你是学不会的。”助教先生说:“我摔几次没关系,你把人家的车摔坏了怎么办?这可会影响你信用记录的。”佳子立刻变了脸色,说:“怎么办?”助教先生说:“你检查一下车,看有没有摔坏。”
佳子看了好一会儿,吐一口气说:“不碍事。”助教先生说:“现在怎么办?”佳子笑着说:“没关系,大不了我赔给他两辆车的钱,你只管骑,摔坏了算我的。”助教先生无法,只要又骑了上去,佳子在后面扶着他,没一会儿又摔倒了,佳子并没有过来扶他,而是远远的冲他喊,给他加油助威。他只好自己起来又骑了上去,骑车难的不是上车,而是上车之后不能分心,要看好方向,注意周围的障碍物,车闸的使用,还有一点,就是怎么下车,第一天算是坚持下来了,万幸车子没有摔坏,就是人受了一点轻伤。佳子自带的创可贴给他贴上,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今天你做的太好了,要不我还是给你买一辆车子算了,真把人家的车子摔坏的确不好。”
助教先生说:“我手头还有一些钱,我自己买就行了。”佳子点点头说:“今天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呢?”助教先生笑着说:“我感觉你像我妈似的。”一句话说的佳子脸红的跟红布一样,助教先生低着头推车,走了没多远被佳子拉住,她指着前面的红灯说:“你看着点。”看见他的脸上有图,佳子拿出纸巾帮他撒掉了。他们两个并排走着,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助教先生说:“我现在感觉我们真的像恋人一样了。”佳子说:“以前不像吗?”助教先生说:“以前也像,现在更像。”两个人来到租车店把车子还车,佳子说:“真的很抱歉,今天我带着男朋友去学车,我真是太笨了,摔了你们家的车,你检查一些,需要赔偿的话,我可以赔偿。”
老板是一个老头子,斜顶,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裤,脚上一双黑色的皮鞋,他俯下身子检查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你很走运,车子没事。”佳子笑的很开心,老板却说:“下子男朋友要学车,就请骑我的那辆破车去,不怕摔。要出租的车都是上了系统的,万一摔坏了影响你的信用记录,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佳子补充一句说:“是我要学车。”老板笑着说:“你当我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了吗?我可是亲眼看着你骑车过来的。”佳子一脸尴尬,助教先生进来笑着说:“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老板说:“没事,下次来学车可以来找我,把车技练好,这很重要,人家都是男朋友带着女孩出去玩儿,你倒好,让女朋友陪着你练车。”
助教先生和佳子退出来,都觉得有些尴尬,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就在一家餐厅用膳,吃晚饭就打了一辆出租车把佳子送回学校。在学校门口,佳子第一次抱了他,然后挥手说:“再见。”助教先生挥手说:“再见。”看着佳子走远了,他才转身离开。佳子支出了一大笔钱,闻仁一直再猜,她会用这笔钱做什么呢?发现她没有给自己添置任何东西,而助教先生又从杂志社辞了职。闻仁心里想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自己的事业,靠女友的钱活着,这是非常糟糕的。既然佳子已经喜欢上了他,作为父亲也要帮助自己的女儿,而帮助她最好的方式就是帮助闻仁谋到一份差事。为了他主动去东宫拜访宣仁,闻仁的到来让大家感到意外,雅子把他请到客厅,招呼宫女把茶水和点心放在一张红木的小几上,说:“你哥哥一会儿回来,请你稍等一会儿。”
闻仁说:“你尽管去忙,我在这里等着就是。”过了一会儿,宣仁果真回来了,见到闻仁在这里,他显得有些不自然,闻仁站起来鞠躬说:“给储君大人请安。”宣仁摆了摆手说:“你我兄弟,这一套俗礼就免了吧!”闻仁说:“你先坐,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宣仁一听就说:“这话听着可新鲜,你可是个轻易不求人的主儿啊!”闻仁说:“佳子恋爱了,作为父亲,我想帮她一把,她的男朋友需要一份工作。”一听这宣仁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说:“一个无业游民也敢打皇室成员的主意?”
闻仁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人家丢了工作,跟佳子是关系的。”宣仁说:“怎么回事?”闻仁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了,宣仁说:“这也不合适啊!一个大男人,居然靠女人活命?”闻仁说:“也是因为佳子的原因,对方才辞掉了杂志社主编的工作。”宣仁说:“我可听说了,他曾经给不健康影片摄制组写过故事。”闻仁说:“我们这些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根本不能体谅生存的不易,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他还是不争气,那个时候在宣布终止这一切。”宣仁说:“真到那个时候就完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闻仁说:“你就帮我这个忙吧!”宣仁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闻仁说:“你在学界有很高的声望,如果你写一封推荐,他一定可以在日本境内的任何一所大学谋到教职。”宣仁说:“你自己也在学界声望不低,为什么要不写推荐信呢?”闻仁说:“我这个人长期躲在书斋里面,就算是有一点虚名,也不具有实际的影响力。”宣仁笑着说:“如果我帮你这个忙,你拿什么来回报我呢?”闻仁说:“你希望我怎么回报你呢?”宣仁说:“很简单,向父亲写信,放弃皇位继承权,同时登报说你支持爱子做第二顺位继承人。”闻仁说:“好,我答应你。”宣仁立刻写好了推荐信,说:“你兑现了诺言,可以来东宫取。”闻仁退了出去,回到秋筱宫跟纪子说了这件事,纪子说:“你居然为了那个男人放弃庄仁的皇位继承权。”
闻仁冷笑着说:“如果谁来继承皇位是天皇说了算,等他当了天皇,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天皇说了不算,我这样做了也不起什么作用。”纪子立刻就糊涂了,闻仁说:“这样的买卖我一定会做。”闻仁的信交到御所,宛若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应。支持爱子做第二皇位继承人的公告见报之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他来东宫取推荐信,宣仁说:“除非这件事定下来,否则我不能把推荐信给你。”闻仁冷笑着说:“如果你不给我推荐信,我就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宣仁一听这个立刻怒火中烧,瞪着眼睛说:“你要真敢这么做,我就宰了你。”说完把推荐信摔在了闻仁的脸上,闻仁鞠躬说:“多谢大哥成全。”闻仁走后,宣仁气的直磨牙,雅子说:“何必这样呢?其实我想过了,爱子做了天皇也未必会开心。”
宣仁说:“不行,我绝不能让秋筱宫家的人当上天皇。”闻仁回到家里,正式向助教先生发了邀请。助教先生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秋筱宫,没有想象中的宴会,他被叫到了闻仁的书房,闻仁把推荐信交给他,说:“花女人的钱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咱们日本国境内任何一所大学都能谋到一份教职,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工作,做出一点成绩。”助教先生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闻仁说:“请你善待我的女儿,如果佳子有什么毛病,你可以跟我说,不要跟她起正面冲突。”助教先生说:“我该怎么报答你的恩情呢?”闻仁说:“你如果能做出一番成绩,我这算是为国求才,你要是做的不好,不光我要跟着受人指责,就连给你写推荐信的这个人也会跟着倒霉。”助教先生顿时觉得压力非常大,但也没办法拒绝,只好咽下这一颗秤砣,回到公寓一夜未睡。明日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佳子,佳子深受感动,她眼睛里泛着泪水,嘴里却说:“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们没有顾及你的尊严?”
助教先生说:“我能那么不识好歹吗?我会选择一个学校去任教,努力做出成绩来,不让令尊大人丢脸。”佳子笑着说:“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你单独见我父亲,觉得怎么样?他好相处吗?”助教先生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我很紧张。”回到公寓,他一边饮茶一边在想自己该去哪一所大学去任教呢?他不想去最顶尖的大学,也不想去不好的大学,经过了尖锐的思想斗争,最后他打定主意要去早稻田大学。明日,他很早就去了那里,把宣仁的推荐信递上去之后,对方立刻把他迎到贵宾室,教务主任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士,她的父亲曾在中国辽东服兵役,回来之后投入了实业大军,开办了自己的工厂,赚了不少钱。他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继承他的工厂,他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工厂卖掉了,得来的钱存到了不同的银行,有的在十年内可以取,有的可以再十年后可以取,有的要等到二十年以后才能去,就这样她一直可以领钱到九十岁。女儿从小喜欢的梦想是做一名教师,他支持女儿的梦想,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从东京帝大毕业之后,她就受聘于早稻田大学。一般的应聘这她是不会见的,可人家有宣仁的推荐信,自然不敢怠慢。两个人面对而坐,她说:“我就叫做稻田良子,你可以叫我良子,请问你有教学经验吗?”
助教先生说:“我教过公开课,叫做《用文学的眼睛看待世界》。”她说:“你教过专业课吗?”助教先生说:“没有。”她说:“你有尝试教授专业课的兴趣吗?”助教先生说:“我还是更擅长叫公开课。”她说:“公开课其实就是兴趣课,就是听着玩儿,对以后学生谋生没有用处,所以教授公开课的教员是不受重视的。”助教先生说:“我可以教哲学,也可教历史,日文系的专业课也可以考虑。”她说:“你可以教授哲学课?”助教先生说:“你可以安排我进行试讲。”她说:“不是谁来我都给这样的机会?”助教先生说:“我需要这个机会。”她笑着说:“好,我会尽量给你安排这样的机会,你回去等消息吧!”
接下来一等就是九天,佳子有过来问过他,他说:“对方没有通知我来试讲。”佳子说:“我们之间的条约仍有效,你不要担心。”助教先生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佳子说:“不要这样说,你不是已经证明过自己了吗?你的戏都在泰国获过奖。”到了第十三天,他接到了校方的电话,他等来了对方要他去试讲的消息。佳子决定陪着他一起去,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外面罩着一件大红色的毛衣,外面穿着一件西服,西服外面套着一件风衣,脖子上西这一条红色的围巾,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西裤和皮鞋,袜子也是黑色的。一个黑色的手袋里面装着他的讲稿,他和佳子骑着自行车去了哪里。
佳子先坐到了最后一排,一面引起别人的注意。助教先生先去教务处见了主任大人,简单的寒暄几句就被带到了讲课的现场。佳子和助教先生都没想到这堂课的规模如此之小,助教先生打量一下,坐在现场的人总共不到十个,看样子应该都是教员,他们应该非常资深,因为他们看起来都不年轻了。好在这些人都非常的自大,对后排懒得多看一眼,否则纪子一定会被发现。主任大人注意到后面坐着一个女孩,她因为是近视眼,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某个对这些感兴趣的女教师。主任大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助教先生就他到了讲台上,他显得有一些紧张,所以他一开始语速比较慢。他说:“我会把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讲课,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交流,有需要提问的朋友可以一边听课想需要提什么样的问题。”
在座的这些人一个个面无表情,他接着说:“哲学到底是什么?首先在我们的本土文化当中,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概念。他是我们从西方引进的东西,哲是终极智慧的意思,学乃是学问的意思。智人则哲,意思是聪明的人往往会思考一些终极问题。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受到教育会告诉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而对这个世界的描述就跟哲学有关,哲学抽象的东西,可以这样说,无论你在做什么事业,你把任何一种东西做到极致,那个时候你就会哲人的气质。这一点东西方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只有西方会产生哲学?这不足为奇,在西方,哲学也不是自古就有的,哲学是一个现代名字,它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我们可以说在没有哲学的时候就有了哲人,但不可以说有哲人就有想哲学。现代医学没有产生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在治病了,并且自成一套理论。”
他的观点明显跟许多人所受的教育不一样,他接着说:“当人文思潮开始萌芽的时候,哲学其实也在酝酿当中。在中世纪的时候,只有宗教,没有哲学。”这个时候听众们每个人都皱着眉头,他说:“当人的想法一点点和宗教分离的时候,也就是哲学逐渐产生的过程。每个人都试图利用自己的经验去解释世界,其中数学家、自然科学家,也有一些教士和诗人。”主任大人在那里听得昏昏欲睡,他继续说:“人们认识世界受宗教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导致出现了无神论,无神论继续往前走,就变成了唯物思潮。唯物思想其实是一种非常极端的思想,我们都听说辩证法这个概念,辩证法这个名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然而这一套思维方式其实很古的时候就有了。矛盾的双方,当一方被消灭,另一方也会消失。唯物和唯心是一对矛盾体,然而许多人并不知道,所谓唯心者流,其实是唯物观点持有者制造出来的伪概念,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自己的思想就是唯心的。既然唯心思想是个假东西,唯物思想其实也不会是真的。正确观点不会是唯心唯物,而是要恪守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撇开唯心和唯物的执念,我们会看到一个更精彩的哲学世界。”
之后就进入了提问环节,助教先生手心里你这一把汗,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保持笑容,这个时候坐在中间的男士举手提问,说:“你认为在西方文明今日日本之前,我们就没有哲学家和哲学著作吗?”助教先生说:“是的。”对方说:“你觉得老子的《道德经》是什么著作?而老子又是什么人?”助教先生说:“老子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道德经》到底是一本什么书?这个根据每个人的理解而不同。所谓《道德经》其实就是道经和德经,道讲的是天,是自然的客观的东西,德是人,是主观的人为的东西。有德之人,就是指人能够根据大自然存在的法则去规范自己的行为的人。得道之人,就是指能够深刻的领悟自然规律并与之融为一体的人。用今天的标准,你可以说它是一本哲学书籍,不过我们要提醒读者,这本书并不是解答哲学世界的各种疑问,它其实就是向读者介绍道和德这两种东西和而这存在的内在关系。它既然是一部古书,我们还是应该用古书的标准来认识他。”最边上的一位男士举手说:“你这么说有没有考虑我们的民族情感,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说哲学完全是舶来品。”
助教先生说:“在涉及民族的问题上,其实很多人都是自我催眠家,因为我爱我的民族,所以我的民族很伟大,然后你会找到许多理由,找不到也不要紧,你会编造许多理由。面对学术问题,我觉得首先应该做到的是诚实。”对方说:“你那么来证明自己是爱国的呢?”助教先生说:“我们是传播真理的人,如果拉这群人进行自我催眠,这样下去我们回距离真理越来越远。我们应该用自己辛勤的付出为它增加荣誉,而不是靠催眠来美化自己。那样的话,我们会变的非常的无知、滑稽可笑。”令助教先生感到意外的是,现场响起了雷鸣般掌声,就在这一瞬间,他释然了,过去的种种苦痛似乎都没有了,就在这个时候,除了佳子,所有听课的人都出去了,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八回:酿好酒从来费工夫/赏弯月过往去尘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