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大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从皇宫退出来,回到府邸就大小便失禁了。天皇这样做无疑是向外界释放了一种信息,即民事部尚书要晋升为首相了。等自己冷静下来,就又恢复了斗志。立刻决定召开内阁会议,所有阁员全体出席,作为阁揆他仍旧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声音非常的低沉,说:“陛下要正式确立第二顺位继承人了,工作小组的负责人是现任的民事部尚书。”这个时候民事部尚书站了起来,说:“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首相这样做,无意是想借此去撩拨那些反对民事部尚书晋升为首相的人,法务部尚书一看,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你这老东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在事先通知老子?嘴上却说:“陛下这样做有什么法理上的依据吗?按照惯例主持这项工作的应该是时任首相才对。”
防务部尚书看他在质疑天皇,立刻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天皇此举有什么违法的地方吗?如果仅仅是要维护某种惯例的话,我只能很抱歉的说,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法务部尚书说:“对此我有不同看法,我觉得惯例是用来维护的。上古时期,中国有两位大圣人确立了禅让的惯例,可惜这个惯例被打破了。如果这样的惯例一直得以保持,中国会比现在强大的多。”防务部尚书说:“你说有两位大圣人确立了一种惯例,言下之意就是在这样的惯例确立之前就有另外一种惯例,这不是一个打破惯例之后才有的事吗?”法务部尚书说:“我们日本之所以能做到万世一系,就是因为我们对过往的惯例维持的非常好。方才提到中国,他们在维持惯例方面做得不如我们好。”
防务部尚书说:“那我就要请教了,大化改新、明治维新这两件事怎么算?”法务部尚书说:“你认为任用民事部尚书主持这件事可以与大化改新、明治维新媲美吗?”防务部尚书说:“我们日本之所以能够强大,靠的就是能够根据局势的变化适时的做出调整。如果我国在白江口被击败之后拒绝亲近唐朝,如果我们的国门被佩里将军用炮轰开之后仍旧坚持故我,日本会是今天的样子吗?”法务部尚书说:“足下胡乱联系、上纲上线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防务部尚书呼的站了起来,瞪圆了双眼说:“我警告你,不要反对陛下的旨意,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首相阴沉着脸,眼睛如同沾了毒的匕首,随时可能刺向对手,防务部尚书站起来朝着首相鞠了一躬扬长而去,法务部尚书拍着桌子大声呵斥,说:“太过分了,大人,作为阁揆,你应该让他走人。”这个时候其他阁员纷纷附和,民事部尚书忽然感到自己被孤立了,但是他明白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于是也拍着桌子说:“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废话了,事已至此,我们就把话挑明了吧!天皇给我的差事,我绝不会推脱。至于在内阁的差事,我还真不打算干了。”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份辞呈,朝首相鞠了一躬然后笑着离开。法务部尚书说:“请你立刻任命新的民事部尚书和防务部尚书。”
外务部尚书说:“对啊!”首相把拳头攥的很紧,心乱如麻,公开反对天皇是很有风险的,搞不好在日本再也混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说:“如果我这样做,你们会支持我吗?”法务部尚书说:“当然。”大家也都做了类似的表示,首相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好,老子就跟他干了。”新的人事提案拿到国会讨论,这个时候皇室已经发布了消息,公开任命原民事部尚书主持第二顺位继承人的确立事宜,这个时候国会明显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支持天皇的决定,一种是反对天皇的决定。内阁持反对天皇的立场,假如国会跟着反对天皇,内阁就会提出罢黜现任天皇的议案,或者干脆取缔皇室。天皇在这个时候也感觉到危机四伏,就在这个时候亲王赶回了东京,先去东宫拜会了储君。
亲王说:“大哥,如果他们拥立你做了新天皇,你可能永远失去了父亲,如果他们取缔了皇室,我们都是受害者。”储君一听这话就急了说:“连你也怀疑我?”亲王说:“我们一起去见父亲吧!”两个人走出东宫,立刻前往天皇的寝宫,当时天皇卧在龙榻上,他非常紧张,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猛然间两个儿子出现在寝宫,他有些不知所措,储君和亲王站在帘子外面,天皇说:“你们来做什么?”储君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应该共患难才是。”天皇听了很受感动,说:“现在怎么办?”
储君说:“我们以皇室的名义发一份声明,有关于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原有决定不变,皇室的存废不该由国会决定,而应该有所由日本人共同决定。”皇室的强硬立场让内阁和国会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关于天皇的存废,民间其实无可无不可,但是日本的精英阶层都反对取缔皇室,为了适应斗争的需要,皇室决定任命原民事部尚书为全权代表,代表皇室与百姓沟通。国会在这个时候退缩了,为了维护现任的首相跟皇室闹翻,这是非常愚蠢的。正所谓铁打的皇室,流水的首相,首相是可以随便换的。内阁的人事案在国会受到了极大的阻挠,这个时候要求首相下台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天皇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询问对策,储君说:“我觉得眼下咱们不宜表态,不如静待其变。”亲王说:“我们现在应该尝试改善与国会的关系,这件事让我们的全权代表去做。”天皇说:“你觉得能成功吗?”亲王说:“能不能都应该先去尝试,要是成功的话,内阁就一定会倒台。”储君说:“我担心国会借机勒索咱们。”亲王说:“只要办法得当,他们不能从咱们这里拿走什么东西。”
储君说:“国会里头对内阁的反对声音在增加,我们可以向部分议员释放善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倒内阁,有一点至关重要,就是我们应该在内阁倒台之前先安排好新的入阁名单。”亲王说:“大哥说的极对。”储君说:“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要设法让内阁成为众矢之的。”之后,储君在东宫接见原民事部尚书,说:“父亲对眼前的局势感到忧虑,你觉得咱们会成功吗?”对方笑着说:“我们一定会成功,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储君说:“你的对手是一个驰骋政坛多年的老狐狸,他不会那么容易被赶下台,你要多加小心。”
对方显得很轻松,说:“现如今精英人士绝大部分都支持我们,百姓现在大部分都是支持皇室的,因为我们反对新作物,维护了农民的利益,保障了食品的安全。我们也稳住了和友邦的关系,内阁已经是煮熟的鸭子,蹦跶不了几天了。”听了这番话,储君大感宽心,说:“如果要向国会释放善意,你觉得该怎么做呢?”对方说:“我们不需要向他们释放什么善意,如果他们能够把内阁轰下台,让陛下接见一下哪些立功的议员。”储君说:“多一些朋友不好吗?”
对方说:“这些年国会对内阁太过于迁就了,没有尽到监督职责。在这个时候咱们就向他释放善意,以后在这些人的眼里,天皇还有权威吗?”储君点点头说:“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对方说:“殿下记住,皇室最好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无招胜有招。”储君听了这话对他的好感陡增,说:“好好做,我非常看好你。”对方站起来向储君鞠一躬,之后就离开了。首相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孤立,人事案在国会被拦了下来,一个残缺的内阁怎么能够带领国家呢?即便如此他还是拒绝辞职,国会一面催他尽快拟定人事案,一面又将他的人事案否决。
他索性不理会国会的反应,愣是带着残缺的内阁继续工作。到这个时候国会也就不客气了,议员们要求首相下台的呼声越来越强烈,首相不但不予理会,还宣布国家进入了紧急状态。原防务部尚书在离开内阁之后就积极奔走,力求稳住军队,军官们本来已经在酝酿宫变了,因为原防务部尚书的积极斡旋,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内阁要这样干,他们立刻就急了。民事部尚书呼吁国会应该有所作为,原防务部尚书纠集了一批军官,向法院提起诉讼,很快法院就裁定内阁颁布的紧急令不合法。国会里早就炸了锅,有议员提出罢免内阁,结果以压倒性的票数完成了对首相的罢免。这个时候检查机构向法院提起了刑事诉讼,一看自己成了刑事案的被告,卸任的阁员再也没有闲暇顾及国家大事了。
新的内阁走马上任,按照新首相的建议,天皇在皇宫接见了支持皇室的议员们。之后新首相去皇宫接受了任命,进驻首相官邸之后,他举行家宴,邀请新任的阁员们饮宴。明日,他去了东乡平八郎的老家,那里有一座庙供奉着东乡平八郎生前的遗物,凡是军人获得晋升,都愿意来这里祭拜,希望自己可以向东乡平八郎一样建功立业。鞠躬之后,他开始观察东乡平八郎留下的遗物。原本这些东西可能很普通,因为是东乡平八郎的东西,所以也变得不普通了。这个时候一枚印章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一枚白色的小印章,上面刻着七个字,一生俯首王阳明。这七个对他的冲击非常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枚印章,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伫立良久,一个老头子走了过来,这位老翁乍一看似乎很普通,仔细一看,才知道这位老翁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闪闪放光。他立刻肃然起敬,鞠躬说:“老先生,你懂阳明之学吗?”
老翁笑着说:“不敢说懂,不过是略有所知而已。”他说:“我在十三岁的时候读《传习录》,十四岁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如今年过半百,却发现自己像是海里的鱼一样,在心学里遨游多年,越游越发现心学的广大。”老翁点点头说:“没有见过海的人,一开始以为海只有一口井那么大。等你见了湖泊之后就以为海只有一片湖泊那么大,当你真正看到海,才发现自己之前以为海只有井那么大、只有湖泊那么大是非常可笑的。”他说:“希望能进一步向你请教。”老翁抬起手臂说了一个请字,他们来到后院,看到一棵大树,树底下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上有一个火炉,火炉上面放着一把茶壶,火苗子不停的往出窜。席子上也放着两个蒲团,老翁和他落了座,老翁把茶壶拿下来将茶水倒进一只茶碗里递给他,然后要给倒茶的时候,他说:“我来吧!”
因为这是礼仪,老翁只得让他倒了。他把茶壶放回去,捧起茶碗,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里面的茶汤。老翁说:“禅教的祖师说‘禅茶一味。’茶不能用语言说清楚,不能通过感官来感知它。”他说:“阳明学习武功、痴迷兵法韬略,后来又痴迷道术,苦修禅理。直到被贬谪到龙场,缺书少药,只有无穷的寂寥,在这种情况下,他陷入了极大的迷惑。在一个雷电交加、大雨滂沱之夜。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求道不宜心外寻找,只要见到了自己的本心,就是见到了道。”老翁说:“心就是理,心就是道,心就是良知。”他说:“良知就是心?”老翁说:“许多学问家喜欢用自己的一套标准对各家学说进行一番划分,然后拿自己的一套东西进行攻击。比如某位被称为导师的人,他说自己是唯物,与之不一样的学说就被说成是唯心。”他说:“阳明心学也被打入了唯心学说的行列。”老翁说:“用唯心或者唯物去划分学说是非常浅陋的一种行为。”
他说:“请你告诉我用唯物唯心划分学说的彼端。”老翁说:“一般来说喜欢用唯物唯心来划分学说的人,一般都是些都是以唯物自居的人,心和物其实说一体的,心好比是锋利,物好比是刀剑。心好比是光热,物好比是核能。把它们割裂开,其实是非常愚蠢的。”他说:“是啊!人的想法就像是锋利,人的躯体是就像是刀剑。”老翁说:“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的。”他说:“心和良知的关系什么样的?”老翁抿了一口茶汤,说:“心就是理,心就是道,良知就是看清心的本体。”他说:“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老翁愣了一下,他说:“心的本体无善无恶,良知是知道善恶,你方才的这个解释恐怕未必妥当。”
老翁点点头说:“心就是理,就是道。的确如你方才所说的那样,道是无所谓善恶的。但人要是想要窥见道体,必须先做到心思没有陈杂,可一般人的心思都是浑浊不堪的。心思纯净的时候无所谓善恶,可以直接窥见道体。可心思若是浑浊,那就不能窥见道体了,这样就有了善恶。当你发现了自己心思是污浊的,这个时候你就有了良知。”他听到这里简直如醍醐灌顶一般,笑着说:“你的见解真是太好了。”老翁说:“知和行是一体的,为什么这样说呢?知是在行的过程当中获得的,行是伴随着知推进的。有大知的人必有大行,有小知的人必有小行,没有知的人必没有行。”
他笑着说:“曾经我感到十分疑惑,阳明之学用四句话就说完了,好像非常简单。”老翁说:“你觉得简单?”他说:“简单。”老翁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你觉得这话简单不简单?”他说:“非常简单。”老翁说:“你只要能做到这个八个字,你就是一位知道佛法精髓的人,可是你做得到吗?”他吓得脸色惨白说:“我做不到。”老翁把空茶碗放在席子上说:“心学的四句教你也做不到的。”他直起腰闭着眼睛吐一口气说:“是啊!我看到我的心思像是一条臭水河,臭气熏天,上面苍蝇遮天蔽日。”
老翁说:“关于修齐治平,许多人有一些误解。修身修的差不多了,就应该致力于齐家,齐家做的差不多了,就应该致力于治国,国家要是大治,就应该努力让天下太平。不要以为天下太平就可以不在乎国家治不治,国家治就可以不在乎家齐不齐,家齐就可以不在乎身修不修。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修身最然只是小成,也要贯穿始终才可以。如果在这个问题上有所懈怠,再大的事业也会土崩瓦解、销毁殆尽。”他说:“你说的太对了,今日与先生论道,晚生真是受益匪浅啊!”出了庙门,他即刻乘车返回首相官邸。
黄昏时分,老头子把灯点着了,他坐在茶几跟前捧着茶碗,眼睛看一看碗中的茶汤,再看一看对门的牌匾,心中顿时添了许多惆怅,没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茶碗碎裂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地上躺着一堆碎瓷片。他看了一眼叹口气不予理会,继续喝茶。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进来,这个女人一脸褶皱,在褶皱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粉。身材臃肿肥胖,却依旧轻盈、健步如飞。进来的人不是获野瑰园又能是谁呢?老头子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点儿来我这里。”
获野瑰园说:“我心里不好过,你就不要那我开玩笑了。”听见她这么说,老头子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说:“你先请坐,我给你煮一壶好茶。”说完立刻去煮茶,这世上凡是得道之人,做事都是有板有眼,你很少看到一个精于茶道的人把茶碗打碎。老头子不慌不忙,一点点把茶汤煮开了,他把茶汤装进茶壶,然后再把茶汤注入茶碗,获野瑰园捧着茶碗突然哭了,说:“我的心里好难受。”老头子坐在她面前说:“你遇到什么事了?今天一进门我看你就不正常。”
获野瑰园说:“丽人店是我一手创立,多少年了我跟它患难与共、风雨同舟,它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它。可是现在,我就是忽然横死街头,丽人店还是丽人店,这让人心寒啊!”老头子笑着说:“你希望自己过世后丽人店也消失不见吗?”获野瑰园说:“我当然希望丽人店继续存在下去,可是我不想我的店铺连我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到。”老头子说:“人死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在乎什么痕迹呢?”获野瑰园说:“道理我都懂,可我这心里就是想不通。”
老头子吐一口气说:“不要喝茶了,我去买一瓶酒。”说完就出去了,虽然喝的是茶,她却有了几分醉意,没一会儿老头子拿着一瓶红酒进来了,取出来两个高脚杯,把酒倒进去,老头子说:“来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两个人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下去,没一会儿获野瑰园就感觉自己站不起来了,获野瑰园说:“真没有想到,你的酒量这样好,真是深藏不露啊!”老头子说:“我曾经幻想过跟你相对而饮,我觉得我说什么也不能先喝醉,不然我怎么照顾已经喝醉的你呢?”
获野瑰园说:“真没有想到你的心机会这么重。”老头子说:“我多少次梦到自己跟你做那不知羞耻之事。”说到这里他忽然双膝跪地,抓住获野瑰园的手说:“亲爱的,我要跟你那个。”获野瑰园想要把她的手甩开,却因为喝的太多没有力气这样做,又见那厮哭的鼻涕横流,不觉心也软了,在脑袋发昏之际竟然含混答应,说:“好吧!你快一点,我还要回去。”老头子立刻扑上去双手掏进去,获野瑰园七窍都在冒酒气,正是:沟有污秽心有魔,一支紫箫往里戳。双掌推出千层浪,醉看空明数重波。老头子拿着酒杯把这首诗唱了出来,只见获野瑰园突然站了起来,只听啪一声,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新阁揆携风拜木庙/老主顾把盏歌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