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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旧警官狱中展拳脚/新病患服药解辛酸
  获野瑰园是个底盘很稳的女人,而她身边的两个女警也各自拥有她们引以为傲的底盘。获野瑰园好不容易走出了这个晦气的地方,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举起头仰望苍穹。这个时候余光扫见川岛秋子,她脑子里一热就忘记了脚底下。
  那条香蕉皮和她的脚发生接触的一刹那,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获野瑰园背先着了地,两个女警也纷纷坐到了地上。在这个时候,人们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冲过去把她们扶起来。二是背过身去,表示自己不愿意看到别人摔倒的尴尬瞬间。日本人的性格是这样的,他们特别强调自立,特别能够在生活的细节当中懂得顾全别人的脸面。所以获野瑰园立刻背过身去,两位女警把获野瑰园扶起来,等她们走到跟前,川岛秋子才转过身,捂着眼睛说:“我来接你回家。”
  获野瑰园没有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后面,这有点折川岛秋子的面子,不过对方还想得开,跟二位女警挥手作别。获野瑰园也跟她们握手,笑着说:“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最后跟她握手的女警笑着说:“希望你的愿望成真。”汽车开到了街上,川岛秋子说:“我先带你去吃饭吧!”获野瑰园说:“这不是去归来酒店的方向啊!”川岛秋子笑着说:“我带你去一家真正的餐厅就吃饭。”
  获野瑰园打量着正在开车的川岛秋子,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和服,手上戴着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她梳着传统日本仕女的发型,口中唱着日本传统的小曲儿,获野瑰园说:“有烟吗?”川岛秋子笑着说:“给你预备了,就在座位上。”她低头一看,果然在她身边就放着一条烟,她把包装拆开,取出一包再拆开,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川岛秋子说:“打火机在你的座位下面。”他站起来用手去摸,果然抓到了一个打火机。把烟点着,她吸了一口烟然后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唱老歌呢?”
  川岛秋子说:“可能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吧!”获野瑰园说:“我也喜欢老歌,小时候就喜欢。”川岛秋子在后视镜里看见获野瑰园,身上传者一件黑色的和服,头发显得有点乱,眼睛也似乎略有限浮肿。获野瑰园说:“我特别喜欢学唱那些特别的老的歌,比如江户时代的歌,那是一个末世,在一个即将被海水淹没的孤岛上,黄昏时分的一抹残阳,点亮了辉煌,掩盖了悲凉。”川岛秋子说:“我自认为长的不难看,可我并没有绚烂的青春。我拥有的就是老歌和寂寞,不知道是老歌到来了寂寞,还是寂寞需要老歌来安危。”
  前面就是目的地,获野瑰园下了车,川岛秋子找了个停车位停下来,走了没多远,在她的车跟前就出现了一个人,他站在那里破口大骂,获野瑰园说:“不要理他。”川岛秋子刚一转身,便听见了车玻璃被砸碎的声音,这个时候获野瑰园像是箭一样窜了出去,耳光子像闪电一样飞在了那人的脸上,那厮当时完全蒙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川岛秋子跑去报了警,她偷偷地对获野瑰园说:“设法拖住他,这样等警察来了好处置他。”那人看见她们在拖延时间,来不及多想,抱着脑袋一通狂奔,获野瑰园大步就追,他像箭一样窜上了街道,没成想就一两飞驰正好驶来,一下子把他撞出去二十米远。
  当时获野瑰园被吓连魂儿都没有了,心想如果这厮就这样死了,她肯定也要难逃法律的制裁。就在这个时候获野瑰园看见那人竟然完好无损的站立起来,走到半道儿上一辆汽车飞速驰过来,又把他撞出去十米远。当场获野瑰园眼前一黑,心中一紧,看来这人今儿非死不可啊!她看来是难逃牢狱之灾了。她坐在地上愁得只想去寻死,其实在这世上有过类似想法的人有很多,但真正付诸行动的人其实凤毛菱角。活下来的很多都是懦夫,那些刚强之徒往往会因为难以承受生活的重压而被折断。大和民族是一个非常刚强的民族,所以日本每年寻短见的人数都能位居全球之冠。
  就在获野瑰园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信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那人竟然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获野瑰园激动的趴在地上大哭,川岛秋子看到这一幕,本当回避,可这个时候你一直回避也不是个办法。她于是转过身去,咳了几声说:“你看,你难道不饿吗?我们还是去吃饭吧!”获野瑰园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从口袋了摸出一张纸巾,把眼泪和鼻涕都擦了,说:“好,我们去吃饭吧!”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方才的时候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们走进一家餐厅,这是一家很大的餐厅,里面木质地板、屋顶上有水晶灯,地上铺着波斯地毯,里面设置了屏风,这些屏风把屋子隔成了许多个小小的空间,她们被带到一个地方坐下来。这里位置靠近窗户,却里门很远。
  获野瑰园不停的在吸烟,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女招待过来说:“对不起,这里不能吸烟。”获野瑰园赶紧把烟掐了,却梗着脖子恶狠狠的说:“我在这里压抑自己的生理需求,店里有没有相应的补偿?”女招待笑着说:“我店里的任何一种服务都是对你的报答。”川岛秋子说:“点菜吧!”获野瑰园说:“你自己就是酒店的店主,为什么不自己点呢?”
  川岛秋子说:“我请客,我自己点,这不合适啊!”获野瑰园说:“谁说你请客了,今儿这局是我请。”川岛秋子说:“是这样,你从里面出来,我为你接风洗尘,当然是我请了。”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侧目而视,获野瑰园的脸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川岛秋子真是有一万种尴尬写在脸上,现场气氛紧张极了,获野瑰园沉默片刻,说:“还是我请吧!”
  闻听此言,获野瑰园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这个时候川岛秋子退缩了。她心中有了这样一个主意,她想横竖你请了客,回头我把饭钱给了你,这样也算妥当。获野瑰园还要川岛秋子点菜,川岛秋子不再推脱,她对获野瑰园的口味是了解的,所以点下来的菜都合她的胃口。许多时候,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一旦把人情世故掺和进去,问题就变得复杂拧巴起来。这件事在日本表现的还不是很突出,在隔海相望的中国,人情世故的泛滥已经到了没有道理的地步。
  一个人吃饭,只有人情,没有世故。比方说中秋之夜,某人在月下独酌,桌上一定有几个小菜,中间摆着一壶酒,人情味十足。如果是两个人,假如这两个人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其实也还好。这二人稍有隔阂,这个饭就吃的没那么顺畅了。有人觉得吃饭不应该出声,这是起码的教养。有的人却认为吃饭就应该大声,这样才吃的香。这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就得互相迁就。以日本人的性格,往往要迁就对方。中国人则不然,往往要对方来迁就自己。有了这种东西从中搅合,再好的饭菜,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虽然饭菜还算可口,可到了川岛秋子的嘴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盼望着早点这结束这种折磨,可获野瑰园却吃的非常高兴,她丝毫感觉不到川岛秋子的情绪有点不对头,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当中。本来川岛秋子打算邀请获野瑰园去归来酒店做客,现在她放弃了这个打算。吃完之后,获野瑰园去付了钱,然后两个人出了餐厅。川岛秋子想要回归来酒店休息,不过就这么走了总不大合适,她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走掉才不显得失礼。
  想了片刻,她说:“对不起,我忽然想起店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我们就此别过吧!”获野瑰园立刻说:“且慢,本来我还打算让你陪我去逛街呢,既然如此也只好算了,我们去归来酒店吧!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川岛秋子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哪里话,我们走吧!”她们上了车,川岛秋子用脚尖轻轻的踩了油门,汽车开将起来,街上的行人很多,车也有很多。到了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获野瑰园的话格外多,川岛秋子却不怎么愿意搭理她,渐渐地获野瑰园有把脸拉了下来。
  川岛秋子感觉到了这个变化,获野瑰园突然说:“停车。”川岛秋子说:“这里停车不方便,在再过一个路口下车,好吗?”获野瑰园没有答话,到了目的地,获野瑰园下了车,川岛秋子很想说几句违心的话来维持一下交情,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获野瑰园在街上漫步,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渐渐的她开始擦眼泪,进而咧开嘴哭起来,再走一段路,她竟然哭出了声儿。在大街上这样,实在是一件极失体面的事,不过她似乎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归根结底,人是活在自己的体验当中,对于别人受的伤害是无感的。如果人能够在生活中认识到这一点,其实你的内心就会减少许多不平。大多数人都喜欢把自己看的很大,你不能冒犯他,不能冷落他。有一人十成中有三成的时间受别人欺负,剩下的七成都在欺负人,这样的人仍然会觉得自己很委屈。
  获野瑰园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可这个时候她算是返璞归真了。像一个受伤的小女孩一路哭着回家。把丽人店的门打开,里面一个鬼都没有,幸好已经吃了饭。她先烧了一点热水打算泡澡,然后准备睡一觉,无论什么事也得等老娘睡饱了再说。没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果然是川岛秋子打来的,她只是含混着应付了几句就拉倒了,水烧好了,她就剥了衣服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清水上面飘着鲜红的花瓣。她闻着花香,撩拨这清水,心中数不尽的愁绪似乎也都放下了。
  她仿佛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女,那个深沉的、有点奇怪的女孩。时光是多么奇妙,窈窕的身材变得臃肿,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清亮的肤色变得灰暗,纯净的眼神变得浑浊。她的声音没有了细腻和柔软,因此她已经没有脸张口唱歌了。提起唱歌她就想起了小泽静惠,她现在还好吗?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渐渐的她在浴缸里就开始打瞌睡。
  她强打着精神出浴,她套上一件绿色的浴袍,来到卧室,躺进被窝里。都说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如果让你天天失眠,你真的会得到更多的青春吗?失眠的人身体的内分泌系统会处在一个相对紊乱的状态,这样体内新陈代谢的活动会出现严重的问题。内分泌失调是引发各种心理疾病的根源,拒绝睡觉,并不能让你停留在坟墓之外。恰恰相反,睡眠充足的人,精神更饱满,皮肤也更好。
  获野瑰园平常总是在计算着每日的支出和收入,总是担心织女和其他店员藏奸,没有把正确的数字报给她。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实际上织女们都在想尽办法的把自己从不同渠道得来的钱藏起来。明日,获野瑰园被释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丽人店织女们的耳朵,她们很快就都撤了回来,只有井上纯美滞留在警局,迟迟没有归还。
  又过了些日子,又有消息传出,说她已经被检察机构批捕,她会快就会被起诉,据一些懂法律的客人给与其提供服务的织女说:“根据我们业内人士分析,井上纯美很可能以故意伤害罪被起诉,如果罪名成立,她很可能要面临至少半年的刑期,关键是后面还有相应的民事赔偿,那肯定是一笔巨额赔偿。我听说她名下有一笔钱,看来这一次她的钱要打水漂儿了。”大家听了这个消息,无不感到振奋。对于青蛙来说,最不能接受的是它们当中某位仁兄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王子,还赢得了公主的芳心,简直令人发指。
  人就是这样,天生愿意听到别人的坏消息。听到别人的坏消息,他就会窃喜。听到别人的好消息,他就会感到非常难过。井上纯美在被带上法庭之前,她度过了许多个无眠的夜晚。她本来想要花钱聘请一位好的律师帮助自己打官司,非常可惜,她的钱根本就没有办法取出来。获野瑰把说:“这些钱都让我购买了银行的理财产品,要十年后才能取现。”
  井上纯美感到万念俱灰,开庭之前,法院专门给她指派了一位辩护律师。不挣钱的律师,自然不可能认真辩护。在法庭辩论的环节,井上纯美的辩护律师一张嘴就说:“我们对控方的主张没有异议。”这样法官就没有理由不对她下手了,庭审当天,获野瑰园和丽人店无一人来旁听。她其实还在指望一个人,那就是田中隆三,然而此时此刻田中隆三正在山本藤原的怀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一个很有名的作家曾在他的著作里这样描述,除了两个相爱的男人之间存在所谓真情之外,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
  当她被戴上刑具的那一刻,她终于崩溃了,她哭着被法警拖离现场。她被投入了北海道的监狱里,那里是一片荒原,用混凝土砌了三十九米高的围墙,上面盖着一张铁丝网,网上通了电。你一般不可能爬到围墙的顶端,就算你身手敏捷爬了上去,你放心,你一定会被电死,上面的有两万伏的电流。这座监狱里关押着两千名女囚,她们来自全国各地,来自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的女囚原本各有特色,来这里之后都变成一样的人。这里你不可能有任何体面的伪装,就是要说粗话,就是要动手打人,就是要使用权谋和巧诈。
  井上纯美虽然搞阴谋诡计不在行,打架斗殴其实还真的不怵。她来的第一天,她并没有感到很失望。因为跟她关在一起的几位女囚都很年轻,而且一个赛过一个漂亮。她的外貌在这里只能算是三等货色了,警察走后,她微笑着向大家行礼,做自我介绍,说:“我叫井上纯美,请大家多指教。”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就飞过来,若是在丽人店工作期间,这一巴掌是躲不过去的,不过现在不同了,她已经在警局住了一些日子,就算是没有原来的身手,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的能耐。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只听嘎吱一声,对方立刻疼的哭爹喊娘。这个时候四五个一起涌过来,井上纯美并不慌张,她把把自己的头发甩到后面,然后摆开架势,只听见啪啪啪几声,这些人都捂着嘴巴,她们的嘴巴都肿了起来。终于她们全员出动,井上纯美像是阵阵清风,女囚们的拳脚根本碰不到她,而她的掌风所至,这些人的皮肤都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一开始井上纯美并不想伤到她们,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想打老娘,休怪老娘心狠。一脸战了二十个回合,一直打到凌晨,女囚们浑身上下都是伤。
  明日,狱警看到了果然大怒,把井上纯美关了禁闭。她在里面盘腿打坐、气沉丹田,像是一尊石佛纹丝不动。终于有一位狱警按捺不住把她带到了审讯室,然后给她面前摆了一桌子好菜,哪位狱警跪在地上陪着笑脸说:“姑娘,你的身手着实不凡,能不能在你方便的时候给我教一点功夫。”井上纯美愣了好一会儿,对方说:“就算我求你了,我这个人身体虚弱,反应迟钝,经常被人打的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你若是能帮我学武成功,我愿意一辈子听你的差遣,绝不反悔。”说着他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把血水抹在了自己的前额上。井上纯美红着脸说:“我没有教过人武功,再说你的身体也不行。”那狱警一味磕头,说:“请师父成全。”井上纯美笑着说:“有趣,有趣。在这里教个徒弟,用来打发时光也不错。”
  那狱警见井上纯美答应了,他真不知道心里有多开心,说倒了一杯酒给井上纯美,说:“请师父饮酒。”井上纯美接过酒杯喝了,那狱警对着她行三拜九叩大礼,礼毕之后说:“我叫岗村大雄,我以后就是你的徒儿了。”她在禁闭室睡了一个午觉,然后被送回到囚室里。井上纯美非常警觉,生怕被人暗算。一进门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囚就迎了上来,说:“你好,我叫山口绿子,请问你贵姓?”井上纯美眼睛瞪着她,抢进一步,吓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井上纯美说;“谁要是敢暗算我,我保证把她的骨头捏碎。”说着就把眼前的一个钢化水杯捏成了葫芦形,然后就找了位置睡了。众人当中没有一个敢靠近她,大家挤成一团。
  井上纯美大怒,说:“你们这是作甚,我会吃了你们,都给老娘过来。”她们不敢稍有迟缓,迅速的凑了过去,她恶狠狠地说:“睡觉。”听说井上纯美被送到北海道的监狱服刑,获野瑰园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为了能让她安心服刑,准了一些生活用品给她送去。她完全没有想到,小泽静惠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她经常彻夜不睡觉,望着屋顶到天亮。不得已,先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是一个午后,天气晴朗,温度不高也不低,她像是过节一样去了精神病院,获野瑰园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你快好起来吧!老娘还指着你挑起丽人店的大梁替老娘赚钱呢。
  精神病院也是四面高墙,上面盖着铁丝网,里面的只有男护士,这些护士一个比一个看起来要健壮,他们每天做的也都是些体力活。精神病人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要呼喊乱叫,进而破口大骂,甚至见人就打。小泽静惠看到这些也不感到害怕,就是在那里傻笑。这里有人被捆起来丢在墙角,就人被吊在屋顶。小泽静惠被领到一个柜台前,这个时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医生拿出了一个注射器,跟人的胳膊一样粗,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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