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耕见这古怪之物,果然无人问津,眸光回转间,却似瞥见人偶活物一般的生动,颜色绝艳,皎洁如月,目虽秋水横波,眉间却凛然生威,待他再细细打量,又仍是木雕的一副人儿……
旁的珍宝,会场专家皆能说的出一二来历典故,唯这木偶,只能三言两语道,“观其做工,用料,和其磨损程度估量,怕有千年历史了,实话说来,此物并没有什么收藏价值,可我偶遇一位玄学大师,他言说此物将与有缘人相逢了,我不信这粗陋之物也有人愿购来收藏,便与他打了个赌,才将其展出,想要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有缘人,愿意买下这粗鄙之物,”专家说着,望了望此物周遭,乏人问津,意料之内,他挪了挪鼻梁上的眼镜,口中说道“果不其然!”
李耕边听他说着,精神恍然,觉木偶人的神情分明说不出的熟稔亲近,率性的毛病便又犯了,张口说道,“既然没有旁的有缘人来买它,就由我来做这有缘人好了。”
同行的还想打消他的荒唐念头,李耕却执意要将这“不吉利”的玩意儿买下来,说不上缘由,只冥冥之中觉得木偶的面相似曾相识,无端的心生怜爱,上了车去,仍随手操着把玩,仿佛极力想要看清这粗糙小木偶的前世今生。
车道又开始颠簸,久之,眼眶酸涩,视物都模糊起来,脑子也糊里糊涂的,连耳边喧嚣都闹腾得心境纷纭,深沉的倦意,使得人的灵魂仿佛出离了肉体,落往片刻的宁静……
一双柔夷摸摸索索,极力渴求的抓住他的衣袖,他却像见到枯骨一般的厌恶,用力一拂,女子一个趔趄摔落,帛巾长裙铺曳满地,像枯败的堆积的花瓣……
“妾身是冤枉的,此物绝非是我宫中之物!”
李耕在女人急迫的申辩中看清她的模样,眉目秀雅,神色温婉,端丽脱颖,彼时又受难,一张面容全被委屈渲染,百口莫辩中愈加惨白,在主宰者狠心的怒目而视下,渐趋无力,蔓延至于绝望……
李耕的心底生出痛惜来,总觉又是一场似曾相识,他极力想要拯救,却敌不过主宰者的力量……
……
“先生……先生……”
惺忪转醒,车窗外已是疏星伴月,入冬,夜落得早,天幕昏昏。
他踟蹰下车,吩咐司机先回,心中想的首要的事,是想去看一看寇兰。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慵倦好些日子后,忽然想去面对她,兴许是恍惚记起,往常但有心事,都与她言说,李耕握起手中的木人偶……
段无鱼正将寇兰送回来,还未待进门,又见李耕沿着长街缓缓走来,不知情由的,三人忽然都生出尴尬来,幸得月色晦暗,彼此都看不真切。
寇兰将两人请进屋里,段无鱼略有些窘态,未及落座,便说入夜了,要赶回无极门去,寇兰睇着李耕,不敢挽留。
“段先生请稍留片刻,”李耕忽叫住段无鱼,实则并非有意寻问,只是赶巧碰着了,于是走近前去,将木人偶展给他看,“我的同伴说是‘不祥之物’,我不懂这些陈年旧物,想借先生慧眼一识。”
段无鱼接过木人偶,寇兰端着煤油灯照近了,许是光线耀眼,双目没来由的发涩,她捏一捏眼周,听得段无鱼声线高了,好似来了兴致,“寇兰,你找个小刀给我,上头沾了垢,看不清楚。”
寇兰忙寻了给他,见他将人偶表层略刮削一些,顺着上头渐渐清晰展露出的字迹念叨出声,“……戊子年癸亥月丁卯日亥时……武氏……”
“这是一个武姓女子的生辰八字。”段无鱼边细细端详人偶,边说与他们听。
“为什么要将生辰八字刻在木偶上?有什么说辞吗?”李耕和寇兰是新派人,对这些陈旧的事物不甚了解,寻问道。
“是一种巫蛊之术,意为用以诅咒这个武姓女子。”
“啊?”
段无鱼见怪不怪的平静陈述出的事,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惊得寇兰一颤,她忍着发怵,也凑上瞧了一眼,这死寂的东西,落在她眼里,却仿佛异常可怖,心底凛冽惊惧,又兼锥心痛楚,无以言语……
段无鱼没留意到寇兰的反应,他借着灯光,沉心察看过后,终于看破了其不同寻常之处,“这木偶被人施了偷天换日的法术了!”
“偷天换日?”没曾想,这木人偶当真身藏隐情,李耕也是惊诧不已,又不明所以。
“施此法术,通常是为了掩盖下咒者的真实意图。”段无鱼顾不上解说,专心运了法力,念动咒语,指着木偶大喝一声,“破!”
“呃!”重光峰上,古颜彼时正打坐修炼,忽然一阵揪心的疼痛袭遍全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使整个胸腔都无端充斥着暴躁。
那木偶果然似活物一般的,竟变幻了形状,露出了本来面目,起初是绝艳的妩媚女子轮廓,这一破,则仿佛幻化成了……李耕小憩时那梦中喊冤的清丽温婉女子,细细看来,有八分相似。
“庚寅年辛酉月丙寅日子时……王氏……”
段无鱼细碎念叨着变化后的生辰八字,木偶上蒙的灰烬,此刻通通被剥离,清晰的展露出本相来,李耕讶异于这奇幻的景象,而寇兰则忽然不再惊惧痛楚,心境澄明得仿佛被拭尽尘埃一般,连灵魂都从未如此轻盈过,一切如释重负,如同重生一般的纯净,通透。
“是她?”李耕失魂落魄的嗫嚅。
“是啊,她才是真正受到诅咒的人,那个武氏只不过是个幌子。”段无鱼附和道解释。
“难怪她在我梦里喊冤。”李耕惊叹着世间的缘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那专家说,木偶人将与有缘人相遇,竟真是自己的一时好奇,为它解开了不知束缚了多少年的邪恶法术。
“这掩人耳目的法术,有些像我们岱宗所为,”段无鱼若有所思的说道,又同时叹息,“而且施下这法术的人,法力极为深厚,观此物,怕延续了几百甚至上千年了,而法术尚没有被破除,若不是年岁已久,施加于上头的法力经岁月磨损削弱,恐怕我也无能为力,破除不了。”
寇兰见事情已平息,捏了捏发酸的手臂,便想着收起煤油灯来,转身的瞬间,微侧着的脸映在光亮里,一下子击中了李耕的心!
按说模样,两者并不一样,可某时一个神态,却真真相似极了,李耕看了看寇兰,又看了看此时段无鱼手中的木偶……
第1章 偷天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