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又当了茶馆的开票员，酒吧和咖啡馆的女招待，在男人的魔掌里谋生。现在她不会再上任何男人的当，只是把赚钱作为自己最大的希望和目标。
　　她虽不是容貌出众的美人，但给人以一种清秀的印象，要是生在一个好人家能进大学念书，就不会亚于南珠小姐。
　　所以朱成怡跟李继梅说话你呀我的不太客气，对美玉却不自觉地用敬话。跟美玉相比，李继梅没有聪明、纯洁的味道，乐乐和和的，显得挺福气。说得好一点是纯朴，说得坏一点。是比较迟钝。
　　“在你没有找到职业之前，我们让你在这儿白吃白住。
　　不过，烧饭、洗衣、打扫卫生你得包下来。世上没有吃白食的。
　　从第二天起，她果然把朱成怡当佣人一样使唤。朱成怡起觉得受了侮辱，甚至感到难堪。但他是很会算计的，脑筋一转，觉得生活上不用自己花钱，这一点首先就是万幸，也就耐着性子当“娘姨”了。
　　打扫卫生，他在贞玉旅馆干过，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饶皈、做菜干个一两个星期，也慢慢熟悉了。最使他头痛的是洗衣裳。这活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技术、但也许是夏天的缘故吧，两个女的几乎每天都换衬衣，他得替她们洗衬裤，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精神上的痛苦。刚换下来的粉红色的或者银杏色的又薄又软的女人的三角裤，在特别敏感，特别好奇的小青年手中揉搓，不啻是束激性特强的毒酒。
　　贤惠的主妇是不把丈夫的甚至自己的衬裤交给女佣人洗的，一般都是亲手洗好晾在不显眼的地方晒干。美玉和基海却几乎每隔一两天就把浸透了汗水和散发着她们身上的气味的三角裤脱下来，若无其事地扔给朱成怡洗，这也反映出她们的教养、作风和职业的下贱。
　　朱成怡尽管置身在这样的女人当中当佣人，而且不断地受到刺激和诱惑，从而产生过冲动，但他决非是一个禀性怯弱的轻薄的少年，以致于行动越轨，朝着心理变态的方向发展。从本质上看，他有着刚强的意志和多少有点过份的自尊心。
　　这是因为他有这样一种愿望；我一定要正正派派地过活，不受各种社会罪恶的污染；有一定要这样活下去的信心，同时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获得成功。
　　这一点，也可以说是他往往给人以一种放肆和傲慢的印象的主要原因。这固然是他的天性，但也是在别人的影响和鼓励下才形成这种内心世界的。这人就是他一直牢记不忘的国民学校时代的郑智洙先生。郑先生特别爱惜朱成怡，常常勉励他并寄以希望。
　　郑先生转到别的学校去的时候，朱成怡已经毕业了。他把一本亲手签了名的新约全书送给朱成怡做礼物。
　　“我不是叫你信耶稣。这是上帝的意旨。因为在你不觉得要有一个信仰以前，劝你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撇开信仰不谈，圣经也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书。所以今后五年，十年或者更长一些时间，你要把这本圣经从头到尾念十遍。这样你自然就会区别善恶，懂得好好过活的办法，并且产生力量、智慧和信心，能够为了一个崇高的目际，忍受和战胜任何艰难困苦。”
　　他大致说了这么一席话，然后就走了。所以朱成怡把圣经当成了一本了不起的书，开始从头一页看起，但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警人之语，也没有多大意思。
　　“亚伯拉罕的后裔，大卫的子孙，耶稣基督的家谱。亚伯拉罕生以撒，以撒生雅各，雅各……”象这样谁生谁的故事冗长不堪。所以朱成怡不高兴再看下去了，动身到广州东莞来的时候也没带来。不过，郑先生在精神上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在诱惑和堕落的危机面前勉强控制自己。
　　然而，对日趋成熟，正处在从少年变为青年的过渡时期的朱成怡来说，现实是混浊的。它就象是伏兵四起的不毛之地，到处都是刺激和诱惑的因素。
　　到广州东莞以后，他所经历的全是这种危险地区。贞玉旅馆、自成工业社是如此，他现在寄居的地方也一样。如果另外打个比方，可以说全不是整齐、清洁的通衢大道，而是秽气冲天、细菌丛生、垃圾遍地的肮脏小胡同。他想尽快地脱离这既脏且乱的小胡同，走上打扫得明净鲜亮的通衢大道。而且想在那又宽：又平又直的路上尽情地奔向目的地，以取得成功。
　　不过，这总也不如人愿。要做到这样，首先就要摆脱挤在放荡的妙龄女郎堆里当佣人的处境，找到一个扎实可靠的工作，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他想得很迫切，也没有少做努力，但是谁也没有轻易地为他打开健康的有发展前途的工馆的大门。
　　自从和美玉、李继梅住在一起以后，时间和行动是比较自由的。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工作，不管是睡午觉、看书，还是出去转转，完全自由。
　　两个女的早上要到九、十点钟才起床，朱成怡得比她们早起两个钟头到厨房去做饭烧菜。摆好了桌子，要喊几次，她们才勉强起来吃早饭。有时发脾气不起来，朱成怡就一个人吃。
　　只要吃过从时间上来看既不是早饭又不是午饭的晚早饭，两个女的就把衣裳脱下来扔给他，拿起脸盆到浴室去。这时候朱成怡就把卧室、厨房、廊台打扫干净，然后拿起两个女的换下来的衣服到水龙头底下去洗。不仅要洗她们的外套和衬衣，还得把她们的围裙、脚布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峨起来，甚至要替她们擦皮鞋。干完这些活已经是中午了。这时美玉和李继梅脸上红扑扑的，才从浴室回来。
　　打这以后，朱成怡又得准备中饭。饭尽管是早上剩下来的冷饭，但是，就是上热天也得做羹做汤，和烧一两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