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给他的冲击非同小可，他看着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陈虎，这才发现他脸上虽然有皱纹，但并不像自己这样明显。他的头发还看不出白发，乌黑乌黑的像一堆没有燃烧过的黑炭，而自己的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了很多。建社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陈虎还能折腾，还想折腾，但自己呢？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感到力不从心了。在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面前他感觉自己真正拥有的东西微乎其微，待众人继续干活时他又走到厂子后面。沉默地站在疏松的泥土上，他感到这久违的土地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就要找到自己亲人了。刘强征地一年多了，他几年前就不种地了，可这些土地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没有散去。他的皮肤成了抹不去的黝黑，宽大的手掌像以前那样有力，平日的生活虽然少了务农，还是平平凡凡，甚至没有像众人那样到刘村外闯一闯。很多东西仍然没有改变，像眼前这土地一样，无论是否种上了庄稼，一如既往的深沉，一如既往的厚重。他蹲下身子，倒不是因为站累了，他忍不住用手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捏捏，湿湿的，软软的，关中平原不愧是一块肥沃的土地……
　　陈虎回到家时，刘晓雨和陈叶然正在屋里下棋。看到刘晓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在建社的厂子见过他，知道他是建社的弟弟建平的儿子，刘晓雨也认识他，连忙站起来向他问好。陈叶然给父亲倒了一杯水，陈虎看两人在下棋，洗了把脸后，端着叶然倒的水到里屋去了。他不想打扰孩子下棋，也正想好好想一下和建社的谈话。
　　刘晓雨看到叶然的父亲回来，知道时间不早了，下完那盘棋就回家了。建平和翠珍晓风已经回到家里，他们这次几乎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第十七章母校
　　腊月二十时，寒冷的气流已经渗透到关中平原的各个角落，凛冽的西北风吹过了这里的每一块土地。但漫长的冬季还远远没有过去，一股强劲的冷高压正如同汹涌的河流一样向东南方向奔泻而去。这个时节，草木俱枯，整个北方的村庄都是一个样子。
　　刘村最为气派的是刘强门前不久前才买回来的两块石狮，身高两米多，雄健的狮身卧在石墩上，栩栩如生的狮头尽显森林之王的霸气。那双眼一动不动却好像凝望着不远处的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路人经过那里都忍不住的多看几眼，有的人甚至在石狮旁拍照。
　　早上匆匆的吃了点东西，刘晓雨就打车去县里了，他没有穿军装而是放在一个包里，准备到学校作报告前再换上。自从他第一次把军装带回家，他就再也没有穿回来过。他不想穿着军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来走去，不仅是因为众人的目光使他感到不适，更多的是因为他一旦穿上军装在心就中陡然升起一种庄严感，所有的行为仿佛不是从内心里涌出的，而与身上的军装有很大的关系。这样一来，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束缚，他的一些善意的举动会被众人看做是一种义务，一种必须，本属于人格魅力的光芒也会因身上的这件衣服而黯淡下去。刘晓雨知道军人是必须具有强烈正义感的，他们的血理所应当的该为自己的国家而流，他们的汗水理所应当的该洒在训练场上，他们的青春也理所应当的该奉献给军营，这些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军装带来的责任感和神圣感，自从自己举起右拳对着军旗庄严宣誓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自己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一直用“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这句话告诫自己，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是驻守国防战士中的一员。
　　县城比往日热闹的多，公路上人来人往，车辆更多，除了红绿灯，旁边的交警还指挥着交通。这些人穿的制服和军装有些像，其实完全不同，看到他们标准的指挥动作，刘晓雨想起了自己在学校的队列训练，大学四年他们把简单的动作重复了无数遍，依旧没有达到极致。为了使排面整齐，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训练，只为了形成彼此间的默契，然后在这基础上做出整齐的动作。他想这些交警也一样，他们上岗之前一定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周围车来车往人流滚滚，他们却像机器一样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但他们不是，那些动作只不过已经成为了习惯。
　　刘晓雨到达百姓广场时其他人还没来，他们约好了在那里集合然后去学校。下车后他四处张望着，希望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但没有找到。拿出手机看时间还早，他就在广场里转悠。
　　眼前的广场已经变了许多，中央垒了一座假山，不高不大却引人注目，奇形怪状的石头堆砌在一起产生成了独特的艺术美，仔细辨认，还会发现假山中的小径和亭子。亭子小巧玲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雕刻后固定在里面。小径不同，由石块间的空隙自然组合而来，浑然天成。围着假山转了一圈，刘晓雨看到不远处的县图书馆，大门紧闭着，可能是因为没有到开门时间，可能还像以前那样一直关着。他高中的时候没从这里借过一本书，他习惯去旧书摊淘书。广场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这种弯曲是刻意做出来的，不仅增加了长度，有更多的使用价值而且显得美观优雅。走进走廊，他坐在一张长椅上，把包放在一旁，准备给其他几个人发条短信，但第一条还没编好宋玉笛便向他走来了。
　　她比他来的都早，晓雨下车时她就看到了，见他四处扫视时，又故意躲在了一棵树后。刘晓雨当然没有看到她，她看到他围着假山莫名的转了转，待到他走向走廊坐下时才悄悄走过来。
　　宋玉笛本想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蒙上他的眼睛，给他一个惊喜。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直这样想着，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方式，她一直给自己鼓劲，但真正走近时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刘晓雨！”她故意在他的身后大声喊到，想着可以吓他一跳。刘晓雨听到一惊，不过转过身就平静下来，看不出半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