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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云归所止
  顾歆城来去匆匆,大家陷入熟睡根本未曾发觉,就连晏若斯也只是在思虑着自己的心事,他看着断掉的左臂,回忆着十年来的朝夕点滴,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歹毒,倘若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他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了却此生,什么名噪一时的大侠,什么绝世武功,什么如花美眷,这些都是一纸空谈,都不过是一指流沙,我不住的繁华,掩不住的凄凉。
  “这么晚还不睡?”顾歆城看着他在夜幕下一个人坐着。
  “你不是也没睡么?”晏若斯闭着眼吐纳着,说道:“各怀心事,谁又能安然入梦呢?”
  “也是,算了,不早了,都睡吧!”顾歆城倚着一棵树靠下了。
  夜漫漫,仿佛一个世纪一般,这一夜,每个人都做着一个梦。
  嫣如梦梦到自己一直都是莫岚姝,在晏家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没有徐尘风,没有晏若斯,那个晏家只有乌尔段和萧筱筱,还有他爹娘,他们还是当年的模样;徐尘风梦见第一次“茉莉饶春”而来的时候,那时候第一次看见面纱下的嫣如梦,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笑,她笑花开四季,她笑春暖人间;晏若斯梦见他与嫣如梦还有徐尘风一起把臂同游,三匹马三个人,在青山绿水间竟是如此逍遥快活;乌尔段梦见他们三人又回到了塞外,他驾着马,身后是嫣如梦,一旁是萧筱筱,他们就这样,一路驰骋像儿时一样,一路狂奔;顾歆城也做着梦,他梦见自己在一个洞房里,床上坐着一位红盖头里的美丽女子正等待着他,他慢慢靠近她,正待挑起盖头时,天亮了……所有的梦都碎了,白昼是如此的空白。
  一行人醒来后都显得格外失落,每个人都寡言少语,大概是落差有点大,美梦之所以美只是以为现实太过荒凉与贫瘠,听说孕育美梦的土壤,从来都少不了残忍的现状,就像眼前的每个人一般。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前程终究会变得如何。
  傍晚时分,云蒸霞蔚,天幕里布满了一层紫红色的霞光,巫山已经近在眼前,顾歆城放下乌尔段,嫣如梦放下徐尘风,按照时间来说,现在距离宝藏开启的时间还早,嫣如梦习惯性地摸了摸徐尘风的额头,依旧是低低地发烫,只不过徐尘风的嘴唇比之前还要乌黑一点了,就连手掌上都是淡淡的青色。
  “如梦。”徐尘风唤了她一声,说道:“你身上那颗宝石……”
  嫣如梦微微颔首,说道:“嗯,那就是通往藏宝室的钥匙。”嫣如梦卷起袖子,手臂上堪堪有一块蓝色的宝石正在发光,说道:“怎么会这样,它怎么这么亮?连嫣如梦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为什么会这样?
  徐尘风看着这诡异的现象又看了看月亮,说道:“天呀!”他不自觉感叹了一声。
  不仅仅是她的手臂,居然连蒙蒙中隐隐现现的月亮都呈现出蓝色的光。
  竹林里的两位老人看着窗外蓝色的月亮正在若隐若现,说道:“看来他们到了!”
  “等会就看如梦咯,哈哈,我倒是很期待呀!早知道一起去了……”
  “你去了可就要坏事了,还记得你是怎么一下子爱上我义妹的么?”叶子清在一旁讥笑道。
  “那时年少轻狂不懂事,现在完全是欣赏的态度,懂不?”
  ……
  天色终于沉寂了下来,月明星稀,今晚的月亮格外的诡谲,居然是完完全全幽幽的蓝色,夏天的星星虽然众多。但是在这样的月亮之下早已失去了颜色,看起来暗淡无光。
  一行人站在口腰上,看见宝藏入口处堆着无数的尸体与白骨,徐尘风冷笑着,说道:“都是些利欲熏心的傻子,最后有几个能够活着回去的?”
  嫣如梦把袖子卷起,细长的指甲陷进了肉里,血一下溢了出来,当血流经宝石的时候,山体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响声,像是什么机关触动了一般。嫣如梦蹙着眉头把宝石从自己的左手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月华疏漏下来,天与地之间皆是一阵流光溢彩,众人都目瞪口呆地欣赏这突如其来的华丽,这月光从漫散中渐渐凝聚,山洞中开,石门一点点上合,仿佛月光的凝聚点全都汇在了是门内的石室里,当石门中开的时候,每个人的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简直不能用美来形容了,华丽的石室里珠玑罗琦遍布,墙上全是玛瑙玉石星罗棋布,石室的顶端开了一个小口,稠密的幽蓝色月光仿佛流水一般倾泻下来,顺着细小的洞孔中流泻而下,却在洞顶居然星射开来,就像是洞顶有一个蓝色的烛火,光芒在嵌满了各种宝石的石洞里充溢着,暖暖的暧昧的光线,似乎让每个人都陶醉了,每个人都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焦虑,忘记了生命中的不快,仿佛生命袒露在了和煦的阳光里,每一缕清风揉碎了曝光在自然下的毛孔……
  走进石室的舒适感是一种人无法抗拒的享受,说道:“这……好舒服……”徐尘风微微喘息着,慢慢就委顿于地,心痛在此刻却仿佛已经消憩,这是由内而外的舒适感,这就是宝藏吧!享受到人间至为舒爽的,这种乐至毫颠的感触让人欲罢不能。这宝藏太弥足珍贵了,这些山洞里墙壁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陪衬,原来那些俗人不过是肤浅地错解罢了。
  一生一世的戎马倥偬,即便独步天下万夫不可挡又如何。即便富甲天下又如何,即便生死相依又如何,怎敌此刻的光景琰丽,这种妙至毫巅的快感,真是让人此生无憾了,这月光浴原来竟是如此享受。
  就在这惬意的享受之中,每个人都在这种舒爽的感触里悠悠然徜徉进了梦中。今夜每个梦都是最安详的惬意,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婴儿般的微笑,也许这一生他们也不会再像这样浅浅躺在梦的暖香里,也许一生再也不会毫无防备地安然入梦。
  就在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陷入梦乡的时候,嫣如梦身上居然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是体香……她身体里面飘出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味道,这股味道丝丝入扣不绝如缕,弥漫在空气里面浅浅的却不消弭,众人嗅着这股芬芳居然被现实又拉了回来,但是梦境还在一股脑地挽留,就好像游泳,在水面与空气间一次次地徘徊,一次次地千回百转,一次次流连忘返,仿佛醉生梦死一般,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是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幻梦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重影,有幻想,最美的原来……
  只见嫣如梦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可是身体却已经从地上立了起来,样子竟然一点都不诡异,也不像是傀儡,反而宛如莲花出水一般清新美丽脱俗,在众人眼里就像是月宫嫦娥下凡一般,这——才是最最值得称之为宝藏的一幕,原来之前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这最后的高潮铺垫而来的伏笔。
  水袖轻盈,罗带款款,只见嫣如梦曼舞起来,身体像是水蛇一般扭动着,那些在地上瘫软着的人们,连拍手叫好都使不出来的人们,只有静默地心动地凝望着这圣洁的一幕,仿佛这舞太过纯美,多了一丝冗赘都是对她的不尊重,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亵渎。他们在清醒与昏睡中凝视着,目光里面没有多余的情感,就像一个信徒一般,心怀虔诚,感慨着世上竟有如此之美,美得真正是不可方物。
  没有配乐,有的只是月华如水的清秀,这个舞台是为她一人打造的华丽宫殿,她不知情由何起,只是身体却以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在月光的洗礼下竟然连连舞蹈着,不受控制地舞动着,这舞,竟是胜过了“茉莉饶春”,这舞竟然可以犹如脱尘出世一般让人往生仙境一般不能自拔,好美,就连半梦半醒间的她都在感慨,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样的美丽,这样的超然于美丽之上……
  不知道跳了多久,每个人都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觉得越看越诱人,可是越看眼皮就越沉,梦境的张力就越强,把人往梦里面一层层吸纳,就像是黑洞一般,终于每个人都昏昏睡去,山谷里留下的竟然只有一片阒静。月光缓缓淡去,冉冉升起的太阳从山门中潜入,美丽的梦,醒梦的体香,都在一点点淡去,什么都在淡去,就连梦里面的颜色也开始消融……
  胸腔里面是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徐尘风抽搐着,喉间的鲜血竟是止不住地喷薄而出——“尘风!“嫣如梦随后醒来扑上去,把面色乌黑的他搂在怀里,眼泪涟涟坠落。
  其他人随后依次醒过来,都本能地会为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一切后赶紧围上了徐尘风,晏若斯把着他的脉,脸色一变,说道:“不好,乐极攻心,昨晚的一切让他的血液流动加快了三倍,毒素扩散地也快了三倍,现在,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徐尘风瞳孔涣散,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牢牢抓着自己的心脏,喉咙里鲜血还在汩汩地向外冒,嫣如梦抱着他的头,眼泪绝提般滑落,这一刻,她仿佛凌迟一般痛苦,呜咽着,她内心不可抗拒的痛;咆哮着,命运终究是如此残忍地对她不公;祈求着,上苍能够带着她任何一丝一点的希望,她竟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行,大悲伤身,对孩子伤害太大……”晏若斯赶紧一掌拍在了嫣如梦项颈处——徐尘风……她目光变得游离,身子慢镜头一般倒下,这一刻,这个世界真的就像禁止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在变暗,变暗,最后一片漆黑……
  “放心我不会让他死……”是谁说的这最后一句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紫色的茔冢上开满了茉莉,人生如花的女人,开得绚烂,谢得凄凉,嫣如梦跪在坟前,泪水止不住地倾泻,也许她看似放荡不羁,却用着自己最独特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爱人,那是幸福地指引,那是爱的回音,这个女人太不寻常,她看似心无所藏,但讳莫如深的那份爱在最后濒临喷薄时,竟是如此地汹涌。
  “娘!”跪在嫣如梦身旁的是面色苍白的徐尘风,刚刚换了心脏的他面上的血色很淡。
  “娘,”嫣如梦也跟着叫,他们身后,一次站着的是乌尔段,晏若斯,顾歆城,大师伯,司徒师叔……原来缺的人是——叶子清。
  “她是你娘,我早就知道了,虚儿,当初你娘年轻时拜托过我,说我不接受她可以,但是一定要照顾好你,她说你是她收留的一个男同,仅此而已,当时我一直不信,”司徒年庚叹着气,说道:“直到后来你中毒,在人前还是一副嬉笑怒骂很随意的样子,可是后来我竟然发觉她会暗自神伤,直到她要求换心……”
  原来所有的故事在最后都有着一个刻骨铭心的结局,缘来缘分,总是说不准的恰离恰合,
  风一片片滑落树梢上的叶子,在离秋季如此遥远的夏季,万物却似乎萧条地凋敝着,离殇渐渐奏响,每一缕风都在剥落夏季的燠热,生机勃勃的时候正在渐行渐远,不知明月何时归,不知何人何日现。
  塞外骏马,一骑绝尘,徐尘风在前方驾着马奔驰着,身后是嘟着嘴拼命追赶的嫣如梦,说道:“妖怪,你给我停下来,快点停下来!”嫣如梦佯怒地吼着。
  “你抓到了我我就停下来,否则,休想!”徐尘风故意放缓了一点速度,就在嫣如梦自以为快要碰到他的时候,遽然又飞驰起来,说道:“哈哈,真傻!”
  “徐尘风,你给我等着,抓到你了,一定扒了你的皮!”嫣如梦愤愤扬鞭,丑的马一声嘶鸣。
  “如梦!,轻点,这是我的马,你别又把它弄得跟你的马一样了,它一不乐意,一转身把你摔着了……”话音还没落。
  徐尘风回过头一看,不妙,眼看着嫣如梦身子就像后仰过去了,这马提起前蹄翻腾起来。
  “小心……”纵身一跃,素衣在风中浣动,猎猎飞舞而来的身影在她触地的一霎时间看看抽住了她的腰。
  怀里的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手一下拉住了她的领口,说道:“怎么样,被我抓住了啦!”
  徐尘风在空中怔了一下,顺势又是一个一个点地飞身而去,身后的乌尔段还在嚷嚷着,说道:“又去你侬我侬去了~”
  “抓住了,你想怎么样?”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我想……”她的唇紧紧贴在了他的唇间,绵软,温厚,这是一辈子的缠绵。真的就是一辈子了,原来终将离开的仍旧会离开,留下来的依然留了下来,岁月带走的,是风霜里的隽永是岁月无声静默敲响的永恒,那是心跳的律动,那是夕阳湖畔,波光里的一尾倩影,那是今生今世,我曾为你留下的眼泪里不变的,炙热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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