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望不到尽头,冰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四肢冻的没有知觉。
向子期瘦小的身体卧在深深的雪里,卷缩着身体,想以此抵抗风寒,他已经饥寒交迫的没有知觉了,唯有怀中那根竹笛让支撑着信念,让他活下去。老天爷大概是恨透了他,才会这样对他。
望着厚厚的白雪,他想,他大概会死在这里。
不,他不能死,他还要为娘亲报仇,睁开眼,他强撑着身体起来,身上的伤势本就没有好,又几日没有进食;拖着可能随时会散架的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前面走出,这里已经离晋城不远了,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他就可以活下去,哪怕乞讨,他也要活下去。
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终还是身子一软,栽倒在雪里。他分明看到那高耸的城墙就在眼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便到了,他不想死,不想死。
“他醒了没有。”
是谁?
“还没有。”一个童稚的女音道。
“我刚刚看到他身上刻着一个字,哎,绿衣,那是什么字?”
“是‘罪’,他肯定是逃出来的犯人。”
“啊,那我们还是不要救他了吧。”
“热水来了,快给他喝下去。”是个男孩的声音。
“他是罪人,我们不能救他。”
“他一看和我们差不多大,肯定不会犯罪,那些当官的就知道乱欺负人。别想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
那些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他感觉到嘴里灌进了热流,可身体却越来越冷。
“不好,他好像发烧了。”
脑袋越来越沉,接着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破旧的屋子里,身下是一堆干草,他活过来了。
他刚想挣扎着起来,便见一个男孩带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三人一见他醒过来,惊喜万分。
“你竟然活过来了,太好了。”那个男孩最为激动,扑到他面前,眼中闪着光芒。
向子期不太习惯的退开一步。
站着的两个女孩好奇的打量着他。
男孩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递给向子期,“给你吃,吃饱了就更有力气了。”
他要活下去,向子期看着脏兮兮的馒头,伸手接着,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嘴里嚼着硬邦邦的馒头,总有一天,他所受的苦,要那些害他的人加倍奉还。
到了夜里,屋外风声呼呼,如同的野兽在怒吼,破旧的门随时都有可能被吹开。
他与三人一位在一堆篝火边上。
那一夜,他知道救他的三人叫做黑泽,无双,绿衣,他们本无名,是他们的师父赐的名。
身子恢复大半后,他便与黑泽三人出去乞讨,每日鸡鸣之时,他早早起来,练着他府中学习的剑术,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刻着一个字?”
有一日,黑泽问他,他点点头,那是他的耻辱。
“你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不然,你会被抓起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向子期立刻警醒了。那夜,趁着他们都睡着的时候,他找到了破碎的瓦片,一道一道的将那个‘罪’字划烂,划到血肉模糊,咬紧牙关,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掩盖起自己的仇恨和耻辱……
屋中灯火灰暗,向子期靠在椅子上,紧闭着双眼,记忆从脑海中一片一片的过去,那年的雪,他到现在都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冷。
“白将军唯一之子白羽笙,我查过你,你胸前烙印的‘罪’字,即使你毁了它,也不能否认他曾经烙印在你身上的事实,不能改变你是逆臣之子的事实。”
宇文紫玲的话再他的脑海中回转,她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从他身上被烙上‘罪’字那一刻,他便是活在黑暗中的人,他躲在暗处,将伤害他的人,一个一个的杀死;如今,他掩藏的身份突然被人戳破,生生的让人窥见了他的伤疤,他的耻辱,让他无所适从。
向子期睁开双眼,望着昏暗的屋子,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是谁背叛了他?
“爹……”谢遥手中抱着打理好的包裹,走入谢温的屋中。
谢温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宝刀,见谢遥进来,将宝刀放下。
“这是遥遥为你准备的东西,明日您就要出征了,一定要保重。”谢遥将东西放在桌上,走到谢温身后,为谢温捏肩,刚好看见谢温头上几根白发,心里有些发酸。
谢温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遥遥,现在你也大了,爹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嗯。”谢遥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徐鹤是爹的好友,他去了,爹也很难受,爹会为他查清楚真相,讨回一个公道的。爹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李恪的事情,爹走了,你就不要再管了。”
“嗯。”谢遥应下,她不想让出征前的爹担心她。
谢温安心的笑了两声,道:“这才是爹的好女儿,爹这一辈子欠了你和你娘太多了,没有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爹对不起你们。”
世间安得两全法,国与家安能兼顾。
谢遥轻轻的笑了,“娘没有怪过爹,女儿也不怪爹。爹永远是女儿心目中的大英雄,大将军。”说吧,环抱着谢温的脖子,将头搁在谢温的肩上,心中方觉得一丝安心。
谢温呵呵的笑了,拍拍谢遥的手,“遥遥长大了,懂事了,遥遥放心,待爹凯旋而归,定要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让我女儿成为最幸福的人。”
谢遥撒娇道:“我才不要什么最大的婚礼呢,我只要爹平平安安的回来。”
谢温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沉,“遥遥,爹知道你不喜欢向子期,若是爹打了胜仗,得了战功,一定会让皇上收回赐婚,爹到时候也辞官归乡,以后,你的夫君由你自己挑选,不过,你可愿意与爹过普通人的生活。”
谢遥开心的道:“愿意,我就希望爹以后再也不用上战场了,在家陪着遥遥。”
“好好,爹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谢温开心的拍着谢遥的手。
“时候不早了,爹早些休息,遥遥回房了。”
“嗯,回去吧。”
出了屋子,月已上了中天,不知为何,谢遥心中却隐隐的透着不安。
第五十三章: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