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句话，落在谁耳，却是满满心酸。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爱是没必要的呢。是不是以为羁鸟恋旧林，不是自己的始终会离开，又何必多一份心。
　　“不是这样的，阿温那天告诉我要做永远的兄妹呢，她要叫我一直叫我哥哥，我又不是爱玲姨的儿子，所以只有她是咱们家的，我才是他真正的哥哥。”小丫的鼓起胸膛别提有多骄傲，承了一声哥哥，就仿佛天下第一，那简直了。
　　林素英一愣，刚想多问两句，忽而觉得不该。“你要做哥哥，就是家里的老大了，别整天像个猴一样讨你爸打，该有个样子知道不。”
　　“哎呦妈，”元英捂着耳朵，自打亲妈怀孕以来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该有个做哥哥做儿子做小大人的样子，知道不？听的他耳根子磨茧不说，老觉得自己在家没地位了，没法活了。“我晓得的，您别再念了。”
　　林素英心知儿子，扑哧一笑，塞了一盆葡萄到他怀里，“爱上哪上哪去把。”
　　元英如释重负，一溜烟跑没影。林素英耳旁还是那吱吱的叫声，挽起袖子，得，喊他喂小黄毛的事全忘天边去。
　　两只小黄和小毛，一饿就是一整天，叫唤声早就淡了。阿温临近期中考，想着这次要考完便要开家长会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犹犹豫豫愣是没敢说出口。上学以来，除了开学第一天家长会正好被方爱玲赶上后，每逢家长会，阿温总要瞒过去，这一次要家庭号码，当时慈祥和蔼的班主任在她身旁，温柔的说这次要好好和家长沟通下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不能来，她心慌手一抖填了家里的座机。写完后，小少女心灰意冷，这下完了，纸是包不住火，准是要露馅。就婶婶那脾气......所以谁丫的还记的什么小黄小毛甲乙丙丁。
　　倒是元英有心，抓了一把龙眼干丢进小黄毛的别墅里，两家伙有奶就是娘，抱着龙眼干亲切、欢实的啃起来。元英笑眯眯的，阿温说错了小黄毛才排斥吃这个呢，所以肯定也不会便秘什么的。
　　小孩忘性大，楼下小伙伴扯着嗓子喊他去LoL一把，一边揪着裤子往腰上提一边套鞋子嘴里嚷嚷着等等我，连笼子的阀门都忘记关，真是个笨小孩呀。
　　然后笨小孩...差点想掐死自己。
　　今天周六，阿温被留下来和其余人布置教室，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家长会，小少女嘟嘴不愉快地擦洗玻璃，一心纠结着烦恼，殊不知，慈祥的老班电话已经通到家里去。
　　林素英被一同电话吵醒，素来有起床气的人加上特殊时期特殊脾气，撩起电话即不客气的问了句，“谁呀——”
　　然后，对方一句恭恭敬敬的，您好我是俞温班主任。彻底让孕妇清醒过来，倒着赔笑，哦呵呵真不好意思是您呀。
　　“家长会？”
　　“对，俞温妈妈，俞温没通知你们？”班主任的声线带着刻薄却依旧平缓，可巧，把林素英当作了阿温的妈妈。
　　“是这样的陈老师，我是阿温的婶婶，目前她的妈妈不在B市，所以一切都有我和我爱人代劳。她呢从不让我们操心，我现在身体不方便，她叔叔又忙，孩子怕打扰我们这才......”
　　“我理解的，前几次俞温都说你们无法来开家长会，但毕竟关乎孩子的学习成绩，俞温期中考降了几个名次，虽然对现在她的学习状况没有什么影响，可我相信您作为明理的长辈还是应当引起重视。您看，能否抽空？”
　　“俞温一直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届时我一定到位。”林素英从容客气，捏着电话线的关节却突突泛白，这死丫头！
　　交待完时间地点又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才挂了电话。林素英又摁了几个数字，拨通的那一刻，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河东狮吼，“回来给老娘开家长会！”
　　彼时，裴元德正在温安集右侧批阅文件，被一声浑厚的吼声震到耳膜，手一抖，手机落在桌上，再接起来听时只剩一阵忙音。
　　他摸摸鼻子，觉得碰了一层灰。这女人，真是......温安集眼睛滑倒鼻头，睨了眼裴元德对着手机屏幕摇摇头无奈的模样，眼神却放着奇异的色彩。
　　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词代替，姑且叫作宠溺吧。
　　好像，那个人，和他年轻时候一般。有个如花美眷，相濡以沫，只愿做一对平平淡淡的柴米夫妻，鸿案鹿车，以为一生。
　　可叹，苍天易老，何况人心呢。再两年，他过了六十大寿，是要卸任了。
　　做了十多年司令，活够了富贵，渐渐贪恋起过去的人，过去的烟云。
　　他执起毛笔，浓墨挥毫，落笔。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裴林不羡仙。”落款，温安集。
　　裴林自然是指裴元德夫妇。
　　“元德阿，这字就送给你当贺礼，恭喜你获二公子。题诗虽然俗，但也真切是如此，身边的人最可贵。且珍惜。”温安集捻起纸张，稍干一会，转手递给勤务兵，“裱起来。”
　　裴元德收起字后，赏析了许久，温老的毛笔字一向遒劲有力刚毅果断，如同他的做派。眼下，字里行间透出的柔情是那么清晰，易见。
　　午后，下了场绵绵小雨，三月份刚入春，雨过天晴，被雪掩埋、冻枯的花草，如今雪水消融，挺直了腰杆，一切生机盎然，想想生命，也是如此，如车轱辘，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所以，小宝宝，你预备降临到这个世界来，真是令人期待呀。
　　林素英支着下巴，倚在阳台上，嘴角的弧度弯的美好、幸福、安逸，同对面的邻居拉扯着怀孩子多么不容易这类的共同话题，隔着一条小路，同在三楼，互相消磨时光。
　　对面的张妈妈，忽然看见了什么，指着阳台的一角咦声道，“林妈妈，下雨的时候你好像忘记把孩子的毛绒玩具收回去了呢。”
　　张妈妈隔着一段距离没有看清楚那湿答答的东西一起一伏的交叠在一块还以为是孩子玩耍的毛绒玩具，林素英却感到疑惑，裴元德对毛绒过敏，所以，家里是不曾有这种玩具的。
　　她一步步地靠近，伏在那里的小家伙感知到了，不安的扭动，这下张妈妈真切的看清楚了，心里隐隐不安，“哎，你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