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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萤火抬眼,看到一个人,他的长袖是那样飘逸,如风的手中,擎着一张图纸。有很多人,从他身旁经过,带着最新的指示,重新填满沙袋,扛起木桩,奔向汤汤大河。
  萤火缓缓道:“这人有点意思,看了图纸,就知道在哪里下桩,哪里围坝,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人流凶猛,浪潮澎湃,河水,还是涨个不停。
  一轮圆月,最明亮的灯光,在翻滚的波涛里,化作无数细小的银片。萤火将上身的物件捆好,搭在血马背上,低低道:“血儿啊,你快到高处去,若是水来了,你一把骨架,不就白白散了。”
  萤火转过身,跳进大河,他不缺少勇气,但留下来抵御洪水,是他都不曾想到的事情。浪中的男儿,不屈的斗志,但不远处的大坝,正裂开一道细小的缝,有一滴水,从里面渗透而出。
  一个木桩打下,穿透淤泥和流沙,牢牢钉死在河道,它是一桩树根,不会松口。萤火在浪中,他肩膀上的麻袋,从来没有断过,一袋埋下去,一袋新的又递上来。
  大大的漩涡,缓缓的缩小,这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令人兴奋,干劲十足。人的身体,总会有疲惫的时候,河道里的人,开始轮流上岸休息。那咆哮的洪水,也累了,生生被分作两股溪流,一股流进田埂,一股流向下游。
  月到中天,潮汐大涨,可今晚,大河却显出它的疲态,掀不起一丝风浪。水位在下降,欢呼声从河里传来,水流过的地方,都可以听见这一片高呼,声音在水中,会传的更远,捎给远方,捎给挂念的人儿,像一只漂流瓶,谁捡到,便会幸运。
  萤火躺在河岸,他身下的卵石很滑,搁着后背,很舒服。他默默道:“我还是小睡一会吧,只睡一会,天亮之前,我还要赶回李家,去喝一杯喜酒。”
  他眼皮一搭,遮住红色的眸子,这一会,居然睡熟了。夜色,稀少的星星,是一张笑脸,少年的脸上,也洋溢着微笑。河水,静静的,卷走一片红叶,悠悠打转。
  漫长的夜,熟睡的人。
  萤火睡了多久,他记不得,只是昏昏的脑中,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缓缓张眼,叫苦道:“好人要做,好事却做不得,做了好事,就要受苦。”
  他的手脚被铁链铐住,细细的柔钢,任你有多大劲道,都会被瞬间化解。四周是横竖相间的栅栏,一群皮包骨的可怜虫,换句话,这里是一间牢房。
  世上的事情,总有想不到的意外,萤火盘起双腿,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有几个人见他醒了,便凑过来,一个琵琶骨的汉子道:“你也是被天狼捉来的?”
  萤火头痛,但清醒得很,明白的很,他望见牢房外,是一排牢房,还有一面旗,画着一颗狼头。他回头道:“这里就是天狼教的大牢了?”
  琵琶骨歪嘴道:“小哥,这里是牢房不假,是天狼教的地盘,也不假。不过咱们是被抓来的苦力,天狼教的大牢,活人都是留不过夜的。”
  其他人没有动,他们白天累了一天,根本没有力气去动,更没有力气说话。萤火动动手脚,发出铛、铛的脆响,闷道:“我真睡了一个白天?”
  琵琶骨不再说话,他想留下些力气,因为少年的话,提醒了一个时间,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萤火又晃着铁链,铛、铛作响,慢慢道:“这声音,还真好听。”
  呼地,一个杂毛老头道:“来了,来了!”过道里,有一个士兵,提了一桶水,水面上,飘着一只大木勺。他一步一顿,走到一间牢房,便停下,用木勺取一瓢水,看也不看,冲里面一洒,便走向下一间。
  古怪的仪式?萤火猜不透了,他只敢觉身后的可怜虫,个个来了精神,他们手里,都紧握着一只盛水的物件,战战兢兢,他们要做什么?
  萤火看到一块布,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他笑笑,悄悄拾起,慢慢挪移到牢房门口。洒水的士兵走来,一挥手,一瓢清水。
  琵琶骨愣住,他眼见新来的少年跃起,张开一块旧布,将半空的水裹住。一片叫嚷,布湿了,水没了。杂毛喊道:“你,你是想要我的命呀!”
  萤火站起来道:“这水么,挤一挤,总会有的。”许多人伸长了脖子,举起破碗,向他要水喝,琵琶骨道:“小哥,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一口,只一小口。”
  没有人会动粗,打架是件消耗体力的事情,你动了手,今晚不死,明天定会活活累死在外面。他们干的活计,像修筑一道长城,不知会死多少人。
  萤火问道:“你们把事情说清了,这布里面的水,都是你们的。”琵琶骨凑到跟前,他们脚下,铺的是红草,没有床铺,红草就是被单,就是枕头。
  琵琶骨吃力道:“这里是个缺水的地方,咱们累了一天,只有早晚能喝上一口水。白天要干活,晚上要睡觉,没有水,怎么能活的下去。”
  萤火不说话了,把湿布朝人群里一扔,许多可怜虫,都去争抢。他一个人,缓缓坐下,自语道:“我去抗洪水,睡着了,天狼兵抓丁,看到我,就抓来了。”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如此,中间还有一些细节,重要的细节,他却不知道了。
  琵琶骨留了一口水,走过来道:“你喝。”这两个字很勉强,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萤火不喝,推还给他。杂毛道:“你喝吧,我们以前抢水,总弄不到一口,你发明了这新鲜的法子,这一口,是咱们敬你的。”
  水,是一种清爽的酒。萤火喝了,甘甜,趟过喉咙,笑笑,他又何尝不是一条可怜虫呢?不过是他们这群里最聪明的一条,幸运,压根扯不上关系。有的地方发水,有的地方缺水,十里不同天,百里之外,地貌又是何等的异样。
  可怜虫们睡了,琵琶骨和杂毛,似乎是精力最旺盛的两名,他们的鼾声,是最大的。萤火睡不下,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隔着牢门的窟窿,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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