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每晚都有,每晚都不一样。萤火合上墓门,翻手把第五个龙头砸个稀烂,口里道:“宝藏啊,宝藏,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但这下,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下面。”
他想了想,在墓碑上刻下“纪氏兄弟”四个字,道:“小星,大星,你们若是早些遇见了我,明白这世上何为宝物。说不定,我们还能结成拜把子兄弟,优哉快话,不是更好。”枯树林阴风阵阵,或许,封死这座古墓,正是万木逢春的前兆。
天娥没看到,谁也没看到,萤火从古墓里面带出了一卷手书。他一头栽倒在地,大叫道:“我累了,今晚就睡这里了!”
萤火真的睡着了,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血马背上。前面牵马的,是宛如天仙的少女,她步履轻盈,忽快忽慢,长发拂肩,唱的是一首久违的歌谣:“红叶红山赤水流,醉风醉泉长天居。”
萤火叫道:“大小姐,你真有雅兴,但论起小调,你还远不及我。”他翻身下马,一把将天娥抱上马背,无奈的笑笑。不知道是不是从昨晚开始,血儿也开始听天娥说的话,或许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如此。
天娥道:“本小姐累了一晚,你就往血都的方向走,绕过那里,还有好长……一段路。”她甜甜睡去,匍匐在血儿背上,她口里念的,永远是“雪儿”。
去血都的路,要穿过红色的泥沼,要翻过红色的山峦;还有波涛的大河,婵娟的小溪,碧绿的湖泊,烤熟的戈壁。他们一路走着,似乎是一对想要周游世界的旅人,如果一个不是因为痴情而不肯离去,如果一个不是因为中毒而必须前进,他们,又会怎样相处,又会是怎样一幅难以描绘的绚丽图画。
“和你说话,会不知不觉忘记时间。”这是旅途中萤火说过的一句话,他不会在意,也容易忘记,但天娥听来,却默默记在心里。她开始催马快行,她也同意萤火和她同骑,因为那样会快些。天娥心里,多出一个位置,或许那个位置只有一年的命。
“血都到了。”不知走了多久,萤火大叫一声,牵住马缰,快步奔跑。
天娥嫩声道:“绕过血都,还有好长的路。不过,我听说有一条捷径,就在血都的郊外,我们运气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呢。”
萤火也笑了,走了一程,到了一处废弃的军营。一个老兵正蹲在那里,穿着废旧的军服,细数地上的红叶。
“老人家,这里能不能绕过血都?”萤火问道。
老兵有些耳背,蓬松的头发盖住他的左眼,缓缓道:“这里荒废很久了,你们走吧。这里荒废很久了,我是老兵,他们都叫我大仓。”
萤火点点头,他知道老人听不见,但那双眼,他似乎在那里见过。他回头道:“看来这里过不去了,若真的有什么捷径,看到是我,就该嘣的闪出一条路来。”
天娥娇道:“真的闪出一条路来,怕你还不敢走呢。”
风尘飞扬,山石滚落。“嘣”的一响,营地晃动,木栅栏碎成两段,大仓扑哧乐了,叫道:“真的有,那里面真的还有人。”
萤火掩住石灰,扶天娥下马。恍惚中,面前的石壁爆裂,炸出一个豁大的缺口,五色光环之中,徐徐走出一个瘦瘦的鬼影,带着兴奋的狂叫:“血族!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第十一章化毒
鬼影张开枯骨一般的手掌,铺露出精瘦的身形,嚎叫道:“十几年!十几年!金鬼,你害了我十几年。”
天娥在发抖,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鬼,生成这般骇人的模样。她不知道的事情,大仓却知道,那个人,是十几年前困于洞中的白胖,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白胖左眼浮肿,右眼深陷,两扇琵琶骨铮铮外泄,这哪里还是当年的白胖?他分明是一个鬼。鬼不惧怕外界的阳光,是因为洞中的流彩同样刺眼;鬼能活到现在,是吃尽了洞中的爬虫死尸;鬼大腹翩翩,活像一个大大的水袋,是每天要喝钟乳的石水。
白胖咬牙切齿道:“你们都要死,一个不留。”萤火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的巧合,十几年前,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萤火喊道:“瘦鬼,当心你后面!”他真的拉住天娥,几步绕到白胖身后,灵巧的像只猴子,纵深跃进发出幽光的溶洞。
白胖没有转身,或者根本没有机会,苦笑道:“金鬼,你还是没有骗我,血煞天罗阵,我终究逃不过这一劫。”他扑通跪倒在大仓面前,胸腹上显出十几个血掌印,慢慢的融开,再也没有声响。他身体里面流出的,是石水凝结的石膏,这又白又软的东西,竟取了他的性命。倘若不死去,怨念,恨意,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煎熬。
大仓平平看完一切,望着山间滚下的大石,又把洞口封个严实。他不说话,呆呆的坐下,一片一片数地上的红叶,刚刚那阵风,又多吹了几片出来。
溶洞冷清,十年不变。萤火抬脚坐在一块巨石上,闷道:“天下的洞穴,都是死胡同,我明明知道,还是要往里钻。”他试过用黑剑劈开洞口的碎石,或挤或推,或挖或撬,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天娥在溶洞绕了一圈,也到巨石上面坐下,娇道:“咸菜,看来我们真要困死在这里了。”她不知怎地,心情一下子变得开朗,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萤火心道:“我真是好命,老天爷待我不薄,天下的犄角旮旯,差不多逛了个便。最坏的是,还要和女人在一起,而且是和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美丽的东西,果然很麻烦。”
他没有心情欣赏洞中的奇景,却又痛快的笑了,道:“哈哈,天无绝人之路,你看那岩石后面,不是有一具白骨么!”
寒气很重,天娥口吐香兰,呵护红红的小手,一面搓着,一边闪到萤火身后,抖道:“呀!你不要过去,骨头,好像在动。”她说的晚了,萤火已经奔向白骨,死寂的东西,背后往往隐藏生机;萎缩的枯树,前头常常万木逢春。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