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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病情稍微得到稳定,他就要求出院。我一直陪伴在他左右,我俩日夜相伴,如果不是总会记起他时日无多,我还真觉得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呢。
  那年八月初,他大概意识到那天即将临近,要我开车陪他一起去看看胡蓉,也看看他和胡蓉各自父母。
  来到女子公墓,看到公墓里打扫得很干净,除了绿化,没有一根杂草,他欣慰地笑了,随手给负责维护公墓的人家五百元作为感谢。他坐在胡蓉墓前,手摩挲着墓碑上的文字,两眼泪花。那时他一定在告诉她:
  “蓉蓉,我要来了,我很快就要来了,你等着我。”
  在生命垂危期间,他也告诉过我,他对我的情只有来生再报。唉,他一个人,报得了这么多吗?如果另一个世界没有限定一夫一妻,那就没什么阻碍了。走到这个阶段,对所有爱过他或他爱过的女人,我没有任何的嫉妒,只有亲人般的关爱和挂念。
  在胡蓉父母家中,还保留着那张胡蓉和他曾经睡过的床。这是特地为他保留的。虽然雅儒为他们建造了新房,但胡蓉原先睡过房间里的陈设,原封不动移到一个平日没人住的房间,除了他偶尔回来住上一晚。连被褥都是当年留下的,他不让换。那晚,他依旧睡在那张床上。我和胡蓉父母则在房外叹息。他们还不知道他的病情。
  回到自己老家,他到先祖坟前分别烧了些纸,似乎是提前请求他们将来的接纳。我强忍着悲痛,陪他做着这些。那感觉如同亲手送他上路。
  雅儒的病,属于肝癌晚期,而且已经严重伤害到心肾功能。医生说主要是因为他长期心情抑郁。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事,太多的未了情,太多的无奈。对胡蓉,他有太多怀念和悔恨,对我,他有太多他一厢情愿的愧疚,对马茹云,他有无法释怀的牵挂与不安,对李如菲,则有无法克制难以忘怀的深爱。所有这些情感都会变成情绪,纠缠着他,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安心生活。这些痛苦长期淤积在心里,得不到排解,再加上在外无法回避的应酬和在家多年来无法慰籍的孤独,长此以往,自然会影响到身体。
  后来在他日记里,我看到他以前写的两首诗,大致可以说明他大多时候的心情。一首《醒夜梦花》写道:
  又是午夜惊魂
  锦被寒月孤枕
  透过晃悠的窗扇
  被秋风亲吻
  一片枯叶
  默默地飘到床前
  阳光照耀的草地
  百花丛的蝶戏
  还有
  怀里如花的你
  怎么没了踪迹
  在另一首《水型的温柔》中,他说:
  有的心落下来
  有的又
  飞了起来
  这是缤纷的季节
  不止花朵
  淡淡地忧伤
  浅浅一笑
  思绪悄悄地无序
  烦乱害怕孤独
  是一种对水的渴望
  温柔的何仅是水
  水形的都可浇愁
  那愁不是茶饭不想
  或者哀容满面
  是愁到极点的放浪
  愁而无奈的深沉
  深沉着在嬉笑中寂寞
  独处更是折磨
  于是在娱聊朋聚中忘形
  只是保留着对温柔
  长久的渴
  酒是你的替代
  你活在两个世界里
  一个世界中我们谦恭有礼
  我在命运前屈服
  一个世界里我忙乱地找寻
  你占满我心却又无踪无影
  我们选择了不同的生活
  谁还信我的执着
  这执着或许已被玷污
  只成为自我的谴责
  酒是你的替代
  水形的全是温柔
  只是酒的火性
  温柔中有种病毒
  那火把愁绪煎干
  固化即是肿瘤
  无论它长在何处
  (肝部较多)
  都是无药可愈
  药非真无
  实为仅有
  只是你已他属
  我又如何争得呢
  回到省城后,我想,他对我对胡蓉都有了安排,那对李如菲也应该有一个安排,否则他又如何走得踏实呢?我想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是最后一件有价值的事情。拿定主意,我就找汪思容,让她帮我约如菲。
  我和如菲的见面是在一家日式餐厅,我选择这里,是因为我可以跪着为她斟茶。去之前,我的确有最坏心理准备,我想,即便是跪求,也要请她去看望一下雅儒。汪思容约她时应该已经说过一些事情了,所以她始终面色凝重,语气里仍然有保持距离的味道。
  “肖雅儒怎么了?他真的病得很重吗?张西悦你不是和他生活在一起吗?是他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我听到她仍然称呼雅儒为“肖雅儒”,愤愤不平的情绪油然而生,无法遏制,无尽膨胀,最后统治了我全部身心。我腾地站了起来,气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指着她,*般数落起来。
  “李如菲,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呢?我会骗你吗?思容会骗你吗?雅儒会骗你吗?你就那么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就是要骗你去看雅儒一眼?我告诉你,如果不是雅儒真的要不行了,如果不是我没本事,这么多年了,在他心里仍然是你手下败将,如果不是他一直那样爱你,我根本不会来求你。去看他一眼怎么呢?他就那么可恶吗?哪怕是一个普通同学临死了想见你一面你也不该拒绝吧?更何况,这些年来,所有和雅儒打过交道的,谁不说他好啊?事业上不说了,这些年他帮助救济过的人,起码不会少于10000个。其中就有你和你丈夫彭东国!”
  我言辞激烈,情绪激动,无论内容还是态度都震惊了她。虽然她仍然不敢相信,但显然开始有了接受前所未知真相的心理准备。她疑惑地问我,既然她丈夫和雅儒从来就不认识,雅儒又是如何帮助他的呢?
  我见她态度不再那么生硬,也平和了自己情绪,从头到尾讲了我知道的所有关于她和她丈夫的所有事情。
  她听着听着,开始默默流泪,只到最后终于嚎啕大哭。她趴在我肩膀上哭诉:
  “西悦啊,我知道是我错了。以前不是我心狠,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这个世界上的误会、隔阂、不满甚至矛盾,如果能给双方当事人一个当面直接沟通的机会,那么大多数都可以化解。她让我知道,原来这些年,她过得也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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