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拓少钧怒拍桌子,身体倾前,样子几乎要吃掉她似的,发出震动大堂的怒哮:「我问1207号房的人去了哪里呀!你听不懂吗?智障!」
「……」女职员吓得脸如土色,连忙查一下计算机,结结巴巴地道:「1……1207号房的客人今早退房了!」
「退房?她干吗退房?去了哪儿?」拓少钧几乎抽住他的衣领。
「我不……我不知道……」她怕得想躲。
冷静些,现在发怒也没用呀!拓少钧强压怒火,现在最紧要找回萨曼莎,不然遇到秦清兰那类咒诅体就糟糕了!那时酒店的大堂经理步来,他三十多岁,堆起老练的笑脸:「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两个警卫远远瞪住拓少钧。
他掩不住冷峻的眼神:「给我查查……1206号房可以住到什么时候。」
「呀?」经理皱起眉梢。
「给我查查1206号房可以住到什么时候呀!我是那儿的住客!」他提高声线,又掏出自己房间的匙牌。各人略怔,经理示意女职员查查计算机,她微颤道:「是2009年7月20日……」
两年!萨曼莎让他住在酒店两年,但自己逃跑了。拓少钧怒不可竭,一句「臭婆娘!」把经理推开,失控般冲出去。
没有,没有,这儿都没有!他慌张寻找,穿越繁华的市街,跑进无人小巷,在购物商场乱冲乱撞,哪里都没萨曼莎踪影。太过份了!她昨天几乎害死我呀,现在又像老鼠般躲起来,我早上……我早上故意不提灭族的事了,难道还不够体谅她吗?那个智障……呜!胸口隐隐作痛,他连忙放慢步履,平伏激动的心,在公园的长椅坐下来。
慢慢平顺呼吸,胸间的痛楚消减,他整个人靠于椅背,抬头望向天空。
途人稀少,四周是青蒽的草木,远空蔚蓝,空气既清新又温暖。拓少钧的怒意退了很多,坐在椅子不动一下。是不想动吧,现在的他很累了,甚至昏昏欲睡,「吱吱!」两只鸟儿飞过他的眼前。
很宁静。
或许,我再见不到萨曼莎。
不经意的,他展现落寞的神情。
我们认识了多久?大约一星期吧,那根本不算朋友,只是两人因为咒诅体的事拉在一起而已。对嘛,她对我没什么责任,我对她也是,假如萨曼莎真的想走,我根本没资格责备她。拓少钧把视线从天空挪开,颓丧低下头。
很想责备她。
未知的世界,她让我经历生生死死,马奥的战斗也罢,昨天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假如没有她,我早就变成咒诅体了。那不是梦,是现实,司马朗真的死了,学校真的焚烧起来,我和萨曼莎的一切不是梦。她虽然正经八八,礼貌得令人烦厌,但玩魔术扣时的微笑很可爱很动人……我想再看见那微笑。
不想她走,她为什么要走?
是的,到底为了什么?灭族真是如此重要吗?就算她杀掉我的族人,我也没有仇恨,没有怜悯,六千年早就超越人类的感情了,但她还是要走,一声不响的,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事!我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不,是我根本没试过理解吧。
啊,就是这样,一直以来我当萨曼莎是什么?有危险就要她保护我,没危险就不闻不问。萨曼莎很热爱生命,灭族一定是难以磨灭的阴影,我连安慰都没有,甚至不想提,然后就当成很体谅她了。假如我跟她说「虽然我是瓦鲁族,但没有责怪过你」那她一定好过很多,为什么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拓少钧你这个智障。」他小声骂道。
「咦?你在跟什么人说话?」传来李桐花的话音。
他一惊,差点叫了出来,抬头报向她。李桐花身穿粉红色裙子,纯白外套,一副疑惑的样子:「嗯嗯,拓少钧你有古怪啊,连我走到脸前都不知道了。」
他强绽一丝笑容:「没什么,我在想事情而已。你怎会在这儿?」
「我没事做,来公园逛逛嘛。」李桐花仍旧不解,坐在他的旁边:「还有呀,我昨天拨过很多次电话给你,你干吗不回复?你知道我们学校出了大事情吗?」
被这一说,他才想起李桐花的电话:「你是说有暴徒袭击学校?」
「就是这件事呀!我昨天就是想告诉你……」她扁着嘴巴。
拓少钧脸露几分沮丧,斜瞥地面:「对不起……我昨天出街,没把电话带在身上。」
她愕愕,把话音放轻一点:「你有心事吗?刚才好像想东西想得很辛苦,整个人也神不守舍的……呀!我会不会阻着你?」她慌然站起来,好像干了失礼的事。
「不会!」一个情急,拓少钧握住她的手。
「呀!」她轻声讶叫。
他的反应很大,拓少钧连忙松开手,展现歉疚的神情:「陪一下我……求求你。」他不想孤独,不想一个人,现在很想有人陪伴自己,纵然知道李桐花帮不了什么。
李桐花坐回下来,把脸靠近些,是担忧之情:「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沉默不语。
「难道就是学校的?」她语带半点伤悲。
很无奈,他点一下头。
「昨天的事很可怕啊,死了四十多人,又不知停课到什么时候……虽然我不认识死者,心里也很不舒服的。」她苦涩垂首,把手放在膝盖,十只玉指互相磨擦着。
「停课?」无力的话语。
李桐花也无力的:「嗯,昨天新闻报导说了,今天报纸也有说。」
拓少钧垂低头。
忽地,李桐花想起什么:「啊,你昨天也要回学校拿《轻松物理》,幸好没遇到那些暴徒呀!不过现在……我想阅读报告也不用交了。」她沮气的目光投回膝盖。
他原本把那书藏在风衣,萨曼莎替他换衣服时,不知丢到什么地方了。拓少钧想起《牧童与狼》,想起司马朗,想起他临终的遗言:「这个……昨天我跟司马朗谈过,我们决定和解了。」话音很轻,彷佛自言自语。
「什么?」李桐花很惊讶。
他感触抬起头:「昨天……黄昏的时候,司马朗跟我道歉了,想我原谅他,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个人太自我中心了,根本没想过理解他,只是觉得他很没用很没用……其实司马朗是了不起的人。」
蓦地,李桐花的眸眶湿润了。
拓少钧默默看着她。
揉弄发热的双眼,是激动和感谢,李桐花展现呜咽的笑容:「呜……那太好了。」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