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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你就能释怀?
  “你在做什么?!”夜蓝厉声问。
  向梓砂被她一问有些心虚,答道:“我一时好玩拆下来的…要是不可以,我马上就装回去…”
  夜蓝目光深深地盯了她一会儿,直到她脊背发毛时才说:“不必了。你解开了,就是你的了。”
  向梓砂反而愣了,追问之下,才明白事情由来。原来,这一节小小的哨子,他们代代相传的圣物。夜族自古擅长农牧,有驱兽之能。他们信奉神明竹王,认为是竹王竹王将这门技艺传授给他们。这一节短笛传说是竹王的小指骨,是驱兽用具中的王者,谁能将它取下,谁就有资格使用它,这人将死的时候再把它锁回去。
  “已经有好几代都没有人能解开白骨王笛的锁,后来,我的族人都已死了,我本以为这东西会永远这么搁置着。现在你既然解开了,就归你所有吧。”
  归她所有?向梓砂看看手里的哨子。她不懂御兽,要了这节哨子也没用啊。还不如…
  “这笛子对你们来说是圣物,对我却不然。不如我把它送给你,你带我出地道,好不好?”
  夜蓝无波无澜地冷道:“我解不开王笛,王笛就不会顺从于我,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至于出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也不想让你离开,自然不会给你指路。但是你要走,我不会阻拦。你自便吧。”
  夜蓝说完就走,似乎对她的死活漠不关心。向梓砂见交易做不成,只好自力更生地又转悠一圈,还是毫无结果。到了下午实在又累又饿,费了大半天劲回到夜蓝当初指给她的那间小室,才发现,原来夜蓝就住在隔壁。一具小孩的白骨被认真细致以睡姿地摆在屋里,不知是她的孩子还是兄弟姐妹,那情景大白天的也瘆得慌。
  向梓砂站在门口喊她,“喂,有吃的和水么?我付钱给你。”
  夜蓝不吭声顾自忙碌。向梓砂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儿,她果然拿了碗白饭出来。虽说无味,也聊胜于无。
  她吃着饭,夜蓝也不搭理她,在旁边做些洗扫的寻常家事。夜里第一次见夜蓝时,只觉得她面目可怖。但这样白天里一看,她其实只是皱纹横生过早衰老,从脸型上看,年轻时大约也是个美人。奇特的是她穿一身黑衣,一头灰白长发在头顶挽个螺髻,用根白色短棍别住。
  向梓砂想想,说:“你们夜族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发式吗?”
  夜蓝不答话,顾自做事。
  “别一根白色短棍,是有什么寓意吗?”
  “……”
  向梓砂叹一口气,“我该付你多少钱?”
  夜蓝收走她用完的碗筷,“不必了。”
  --------------------------------------------------------------------------------------向梓砂困在地道中,也有四五日了。
  她每天都出去找出路,找到中午左右就回去。夜蓝开始还是见她回来喊饿才做碗饭给她,后来就成了中午做好饭,等她回来了一起吃。两人稍微接触久一点向梓砂就发现,夜蓝这个人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个极淡泊的人,对任何人都不过问不纠缠,恰恰是向梓砂现在理想的陪伴。这几日下来,向梓砂对她亲近了,就不急着找出路,成日陪她聊天做事。
  夜蓝似乎也喜欢她陪伴着,时不时的教她一些骨笛的用法,讲授驱兽御物的道理。夜族相信万物皆有灵,倒与湘西的苗族类似。他们认为,灵中人为长,只要找到正确的音律向百兽传达自己的意思,百兽自然会屈从。而执笛王之人又是人中至尊,所以不仅一般的鸟兽虫蛇,连虎豹豺狼也会顺从。只是笛王不能用吹的,只能通过甩动发声。向梓砂在骨笛上拴一段麻绳,有时去供奉骨笛的小室里练习。
  夜蓝能御兽,肉食根本不成问题。晚上向梓砂吃饱了一顿蛇羹,懒散地靠着墙,幽幽说道,“我在中原长苏城中,见到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自称是夜族最后的小公主,夜萝。”
  夜蓝猛地抬起头来,掩不住激动惊讶的神色。
  “你见到了殿下?!她…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啊,活蹦乱跳,试图杀她不成,又下毒弄瞎了萧千仞一双眼睛,导致她出走跳崖,流落西荒还差点嫁了人。
  向梓砂望着夜蓝忐忑着急的眼神微微笑,“她很好啊,我离开时她是一个武林门派的掌门,人长得漂亮城府又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人敢去惹她的。”
  夜蓝露出种喜忧参半但更多是安心欣慰的表情,低声自语:“那就好…人没事就好…”
  向梓砂仰头望地洞凹凸不平的天顶。她不是原谅了夜萝或者有意讨好夜蓝。她只是想,自己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如果有人跟她妈妈说在北京见过她,妈妈大约也就是那样的表情。
  真好。真令人羡慕。还能被别人挂念着。那边的世界,她自己的父母一定以为她死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而这边的世界,呵呵,最挂念她的那人是她最想被他忘掉的人。萧千仞…你现在在哪儿呢?还记得我的样子么?
  她自嘲苦笑。她明明在两个世界都活过,却在两个世界都死去了。
  “殿下是个要强的孩子…”
  向梓砂回过头看,夜蓝好像并没期待她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出声。也许她独自在这活人墓中多年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
  “再难的东西,只要我说起,她就偏要学会学好……”
  夜蓝是王宫中的女官,从夜萝一生下起,就肩负着教养她的责任,原本应该终生不嫁、不离王宫半步。夜萝的诗书音律、御兽之能,都是夜蓝一手调教的。夜萝三岁那年夜族战败后,她们两人更是相依为命。后来夜萝满二十岁,就离开了南泽。今天向梓砂的一番话,是她四年多来第一次听到夜萝的消息。
  夜蓝面露惋惜之色,“可惜,我当年仇恨太过,一味教导她要复仇,在修习教养上一直要求严苛,以公主之礼对待,以至于她虽聪明强大,性子却是喜怒无常,一心复仇,只怕日后,刚极必折,再多受劫难。”
  向梓砂扬眉,“难道国仇家恨,你就能释怀?”
  夜蓝突然被此一问,顿了一下回答,“当年我忍不住丧亲之痛,时常到活人墓中徘徊。墓中瘴气未尽,尸毒又生,我虽每次都不多留,久而久之,却已毒入骨髓,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我这两年受毒性侵蚀,身体乏力,心境反而平和。如今看来,当初一切执着憎恨又有什么意义。逝者长已矣,生者的执念,不过将更多人拖入死地罢了,又能补偿什么。我只后悔将殿下引错了路,多赔上她一条性命。”
  向梓砂听完微笑。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人多少浑浑噩噩不死不休,不过虚妄。若非中毒,夜蓝此生也都活在执念里惶惶不可终日,哪有今日的自在豁达。
  她长叹一口气。有什么,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执着痴缠没有任何意义。夜蓝都能放下,她怎么就不能洒脱,做回肆无忌惮的自己?
  萧千仞。一切随缘吧。过去如何,已成定局。如今的你,只是我所爱的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都不重要。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与世上任何人与事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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