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本是生命中无比昂然拔节、汁液饱满的季节,却又是心甘情愿为了那么一个人,就这么苦守下去。
到了第二年的谷雨时节,他本是想再次前往那个美丽的花会的,却因为要陪自己的父皇去款待国外的使臣,而无法前往。等到他赶到牡丹园中时,今年的花事却已经过去,那满树的牡丹花瓣在这风中簌簌地下落,交织成了那红色的雨,他轻轻的接住飘到自己面颊上的一片花瓣,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都碎了。
十八岁那年的谷雨时分,他又再一次微服来到了那个相逢的牡丹花会,试图寻找着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美丽身影。
而所谓春雨无常,路人们纷纷都散了开来。就他在寻找避雨处的时候,无意之间捡到一方丝帕,里面就那么包着一朵枯萎的牡丹。
仿佛就有这么一粒火种,瞬间就将他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点燃开来。他是这么相信这就是自己的那位女子的。而令他万分惊喜的是,那丝帕上绣着“一琳”二字——莫非她就是那个传说之中的才女董一琳,莫非她就是那幅《幽竹》的神秘作画者?这一时间,怎能不让他心头惊喜交加。
他匆匆地跑到了一棵树下,抖落着一身的雨水,而就在他抬头的时候却是突然看见了一双无比熟悉的眸子。
一切都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她树下的俯首拾花,他远处的微笑凝望,那游弋四周的馥郁花香。只是,当年的温煦阳光化作了今日的潇潇春雨。
此时天色正在渐渐地黯淡下来。牡丹的芬芳似乎在这四周萦绕,他自己浮在往事里溯洄。突然间的静默,也只是静默,而这眼神在不停的交错,心灵在不停的互语,纵然这一切是不完整,是断续的,他们却是可以从容地在这每一个断口接上,就象两个熟稔的棋手,对弈的一招一式早已经了然于胸,只需要行云流水般地蓦然拆解。
“我是记得你的。你就是那个两年前那个捡拾落花的女子。”他不由得轻轻说道。“我找你可是找了两年。”
那个女子不由得和他对视而笑。然而很快的,她脸上那仅有的笑意便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是那一脸的惊讶——她突然看见了他手中攥着的那一方丝帕。
他这才顿悟道:“这是我方才在路上捡的。丝帕上刻有‘一琳’二字。丝帕里面还包着这么一朵牡丹。如果我真的没有猜错的话,小姐您,就应该是这位‘一琳’姑娘吧?”
她不由得微笑着点点头。
此时雨越下越大,他看见她额前的湿发,他是多么的想用丝帕为她拭干啊,可是他此时却是一步也无法上前。他只能尽力的让自己向后靠,努力的不让那雨水淋湿她,而他自己的后背,已经渐渐地湿透了。
突然丫鬟焦急的呼唤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他突然鼓足了自己毕生的勇气对她说道:“我早闻姑娘芳名,他日在下定将登门拜访。”
而她也只是那般静默地转身,走进了丫鬟为她撑起的伞下,只为他留下了那一抹神秘的背影。
“我早闻姑娘芳名,他日在下定将登门拜访。”——此时他回到宫中的时候,依然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日,竟是再也没有了他日。
就在当夜,邻国突然开始了大举进攻。一夜之间,自己的国运飘摇如那系浮舟。就在这国家的命运多孱之时,他身为这个国家的君王最为器重的孩子,又岂能如此醉心儿女情长?
所谓自古难逢两全境,不负江山不负卿。
他只能遵循父愿,开始参与国政。江山疆域,金戈铁马,一时之间齐齐涌进了自己的心头。却是惟有那位女子,自己放不下,也忘不了。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和自己的两位兄长出门巡游。一路之上烟尘四起。突然间队伍一个停滞,道路突然被阻。他只好下车询问,原来是那一位少年很是不服这张扬架势,最后与巡游兵突然打斗起来。最后被那朝中高手捕获,五花大绑的送上前来。
他自觉很是无理,便喝令众人立刻退下,亲自为这位侠客松了绑。
他非常的欣赏这位少年的一股执著和这一身的胆识,于是就捐弃前嫌,将他纳入了自己的门下。少年侠客亦是对他的仁厚真诚感到心悦诚服。于是他和这位少年剑客成为莫逆挚友。
这位少年剑客的名字叫比翼。
那些年,国势很是飘摇,兵队被打得溃不成军,敌国得以直接长驱直入。他恨自己的父辈的平庸无能,恨他们不能够赐予这江山子民一个无比安稳的现世。
他的两位兄长先后被自己的父王废庶。在这危难之时,他的命运已经是不再属于他自己的了。终于,他被自己的父皇册立为了太子,开始辅佐自己日渐衰老的父亲管理这国事。
他已经预感到了似乎这形势已经狂澜难挽,于是他开始劝说所有居民远离这方故土,开始逃亡异乡。
这忙忙碌碌之间,他不禁得心力憔悴。他,似乎已经开始将她遗忘了。
这所谓的缘分,是不需要什么太过于的奢华的布景的——生死相托便是缘,萍水相逢也是缘,这相忘于江湖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或许这样也挺好的。真的,这样也挺好的。
在他自己二十八岁的那年,敌军距离自己的都城已经仅在咫尺。此时,比翼突然主动提出了刺杀敌国的帝君。他自己黯然想了想,这或许已经是改变这整个国家命运的唯一机会了。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