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中门窗各处虽早已用木板钉得密不透光，老头却仍不敢点烛，只以一截细细的香头勉强取亮，只映得墙壁上怪影幢幢。
　　碧瞳被他这一番鬼鬼祟祟的言语举动搅得身上寒意阵阵，只觉得一道凉气从后脊蜿蜒上攀，紧紧抓着楚染风的手臂不肯松开。楚染风安慰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转头向老头道：“愿闻其详。”
　　老头神情迟疑，遮遮掩掩的道：“小哥，此事不提也罢。二位若肯信小老儿一句话，明日一早便速速离开此镇，走得远远的才是正经。”说着回头吩咐伙计道：“快去找件合身的衣裳给这位小哥换上，免得明日路上麻烦。”伙计应了，匆匆入内，过不多时，便闻见一股呛人的浓香，紧接着伙计捧了一堆大红大绿的簪花脂粉出来，腋下还夹着件大红长裙。
　　楚染风见小二入内时便已猜到了八九，此时却仍不禁哑然，碧瞳瞪着一双晶莹透碧的大眼睛，看看伙计手中的东西，又侧头瞧瞧楚染风，忍不住“咯”的一声笑了出来。楚染风在她鼻尖上一点，咬牙恨声道：“再笑我就把你扔出去！”
　　老头叹道：“姑娘莫笑，小哥也还是换上的好。我们镇上男子这些日来逃了大半，剩下的人人皆是如此，更何况小哥你这般相貌……唉，失了面子，也总好过丢了性命！”
　　楚染风心中一动，想起清晨路遇的几拨污面男子，当下不动声色的笑道：“老伯，我相貌哪处不妥，至于不扮女装便要丧命？贵镇的风俗可实在新奇得紧。”
　　老头顿足道：“这哪里是什么风俗，还不是全因了那——”说到此处却猛然噤声。
　　楚染风便是故意想要引出他的话头，目光炯炯，道：“是因为那‘黑仙姑’，是吧？”
　　老头面色一变，半晌，方摇头叹道：“也罢，小哥既然一定要问，小老儿也只有实言相告。说来造孽，我们齐家镇虽不敢夸说是方圆百里内的第一大镇，却也一向算得上富足安泰。可就在五日之前，镇上突然来了个邪门之极的黑衣女人，每日傍晚必要掳走一个清秀俊俏的少年，说是借个夫君，一夜便还——”
　　碧瞳听得懵懵懂懂，忍不住插口道：“夫君也可以借的么，借来干嘛？”
　　老头一时语塞，甚是尴尬，支吾道：“这个……这个……”
　　楚染风哭笑不得，挠头道：“唉，傻孩子，你不懂就不要乱问。”
　　碧瞳嘟起了嘴，理直气壮的道：“就是不懂才问你的嘛！”
　　楚染风甚是无奈，苦笑道：“你这点脑筋从来便用不到正经地方！”
　　碧瞳“咯咯”笑道：“咦，你怎知道我娘平日是怎样夸我的？”
　　楚染风一笑：“别打岔，听老伯说下去。”
　　老头见楚染风将话头岔了过去，如释重负，赶忙续道：“待到第二天天不亮，人虽被送回来，却早已经死去了多时，而且喉咙被人生生咬破，全身鲜血早被吸干，死状骇人之极。算来到今日已是第五天，好好四个活蹦乱跳的少年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变了四具干尸，镇上男子人人自危，又实在无法可想，只有擦脂抹粉扮作女人模样，唉，就连我这大半截埋在土里的糟老头，为了保命，也只有舍却脸面不要——”
　　楚染风忍不住拍案而起，愤然道：“好个歹毒的女人！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偌大一座镇上便没人斗得过她？”
　　老头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小哥噤声！小哥噤声！切莫妄言呐！二位有所不知，这黑仙姑法术高强，来去如风毫无声息，只消手指轻轻一动，便能叫人全身瘫软，人事不省，只怕不是……只怕她是……唉！依老汉之言，小哥还是换了衣裳，天明速去，方是保命之策啊！”
　　第四十七章雌雄双燕
　　楚染风却料这“黑仙姑”是人非鬼，所谓“来去如风”、“法术高强”云云，想来不过是她功夫上有些过人手段，加之其人行为可怖，吓得镇上人心惶惶，方才有此妖鬼之论。他虽一贯顽劣不羁，可是自幼受父叔熏染，一身凛凛正气，更兼此子素来便是胆大好胜，这老头儿越将那“黑仙姑”说得玄之又玄，他便越是心痒难搔，巴不得立时便能当面见识见识这“女鬼”究竟有何神通。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道：“多承老伯好意。只是我素来不识深浅，今日难得遇到尊真神，不拜而去，岂不是罪过？”
　　老头急得连连跺脚：“小哥，冲动不得！凡是被黑仙姑看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逃得过性命！人鬼岂可相较，事关性命，可万万逞强招惹不得啊！再说，就算你不顾念自己安危，难道连这位小姑娘的性命也不管了么？”
　　楚染风微一迟疑，看看碧瞳，道：“待会儿倘若那黑仙姑当真来了，无论外面胜负如何，你都躲在这里别出去。”
　　碧瞳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几次欲言又止，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摇着他的手轻声道：“染风哥哥……”
　　楚染风见她美目含忧，满脸关切，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碧瞳面露乞色，低低道：“可是——”
　　楚染风朗眉微微一皱，正色道：“不必说了。这女人忒也荒唐残忍，既然碰上，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见她神情凄楚，却又不由得心上一软，柔声道：“想我们习武一场，是为了什么？”
　　碧瞳眼睛一红，缓缓点了点头，垂首不语。
　　老头百般无奈，看看楚染风，又看看碧瞳，连连叹气，摇头道：“怎么今日店里尽来些石头托生的少年人！”
　　楚染风奇道：“怎么讲？”
　　老头重重顿足，道：“不知死活，油盐不进！”
　　楚染风朗声而笑，道：“这么说，这里不知死活的还不只我一个了？”
　　正说到这里，便听通往后院的小木门外有人爽朗笑道：“掌柜的，你不是说那黑仙姑夜夜必到，怎么今日到了这般时候还不见人影？这仙姑忒也不守时，累人久候而不至，实在叫人心痒难搔！”
　　老头尚未答话，紧接着一个女子声音笑道：“自从听说那黑仙姑生得貌美，我便见你急得抓耳挠腮，心急也就罢了，好歹也该背着我些，用得着叫这么大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