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斩傲然道:“少掌门想打什么赌?”
楚莫尘道:“仍是我二人比试武功。秦兄胜了,楚莫尘终此一生不下紫豪山半步;可若是楚某侥幸得胜——”
秦天斩接口道:“我也不下紫豪山。”
楚莫尘将眉一扬:“怎么讲?”
秦天斩傲然道:“秦某若是败了,立即自尽于此,权作是替死在我夫妇手下的废物们抵命便了!”
楚莫尘摇头道:“那倒不必。只需贤伉俪答应觅地潜隐,从此退身江湖、不再多伤人命就够了。”
秦天斩“铮”一声从背后拔出寒气凛冽的大刀,喝道:“多说无益,亮家伙吧!”
第十六章神兵无妄
楚莫尘右手一翻,一柄寒光似水的游龙剑已握在手中,抱拳道:“秦兄请。”
秦天斩也不答话,直起一刀“晴天霹雳”当头劈来。楚莫尘挺剑搪过,随即一招“轻云出岫”直刺他心口。秦天斩不禁赞道:“好剑!”身形一转避开剑锋,反手斩他手腕。
楚莫尘剑招空灵身法飘逸,畅若流水行云;秦天斩的刀法却古朴恢宏大气磅礴,势如撼天动地。二人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一时间着实难分伯仲。
楚莫尘越打脸色越是凝重,十几招拆过,突然疾翻剑身将秦天斩大刀压住,沉声道:“汉中秦门同尊驾是什么关系?”要知秦天斩所学虽杂,但从小打下的家传武功的根基却是无法变更,只十余招间便被楚莫尘窥破了宗源。
秦天斩冷笑一声:“不愧是堂堂御玄首徒,好亮的招子!不错,我便是神兵无妄庄‘刀劈昆仑’秦望的儿子。如何?我们秦家的刀法,可还入得了楚少掌门的眼么?”
楚莫尘脸上微微变色,道:“秦家刀法威镇江湖,果然名不虚传!小弟听说七年前一场横祸,神兵无妄庄已惨遭灭门,世传宝刀也不翼而飞,想不到秦氏嫡派传人竟能得以免难,可谓大幸!”
秦天斩冷冷的道:“只怕是秦某之大幸,中原武林之大不幸吧。”
楚莫尘不禁微微皱眉:“神兵无妄庄素有侠名,令尊‘刀劈昆仑’秦老前辈更是位慷慨豪迈义薄云天的老英雄,可如今秦兄的种种行径却大悖天理,岂不令江湖齿冷,先人寒心?”
秦天斩长声狂笑,道:“侠名?哼!空空侠名,救得了我全家二十几条性命么?天理?我无妄庄遭人血洗、满门无问老幼妇孺尽皆惨死刀下的时候,楚少侠口中的‘天理公道’又在忙着替谁做主!”
楚莫尘沉默半晌,道:“秦兄的大仇,想必已经报过了?”
秦天斩神色黯淡了下去,凄然道:“说来愧对满门。直至今日,我还只知道凶手是个身材高瘦的蒙面大汉,被夺走的‘狂饮刀’一日不现,我便一日不知道凶手是谁,更何谈报仇?”
楚莫尘不禁变色,道:“以秦兄的武功,非但擒他不下,难道竟连凶手的武功家数都辨认不出么?”
秦天斩微微苦笑,道:“若当真是技不如人,原也无话可说,可他根本便不曾在我面前露过一招半式,更何谈‘武功家数’?”
楚莫尘一愕,道:“什么?”
秦天斩不语,手中大刀颓然垂下,缓缓闭上双眼,七年前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家人惨死的一桩一幕,霎时间重现眼前,利刃砍入身体的闷响和亲人临死前凄厉的惨嚎声犹然在耳。
记得那天傍晚时分,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闯入神兵无妄庄,一言不发见人便砍,眨眼间已有五六名庄丁横尸在院。秦天斩被满地的鲜血灼红了眼,与父亲和父亲的几个弟子一同冲了上去,哪知几人刚跨入院中,双膝一软,便齐齐摔倒在地。他心中顿时雪亮,知道庄中所有人必是不知不觉间中了“软筋散”一类的酥骨迷香,挣扎着想要勉力爬起来,却只觉得四肢脱力,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道。他颓然跌回到地上,眼睁睁看着蒙面人缓缓踱来,随手挥刀斩落,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将自己瘫软在地的亲人和师兄弟全部杀尽,最后终于狞笑着向自己走来。秦天斩心如死灰,无心抵抗,只是一言不发的闭目待死,耳边听得风声凛锐,一刀直直戳下。
便在这时,一人突然猛的扑到他身上,紧接着便听“噗”的一声,刀身将那人身体戳穿,余势未尽,仍旧还是刺入了秦天斩小腹约有一寸多长。
秦天斩睁开眼睛,眼前是老父苍白失血的脸。
原来蒙面人适才一刀没能将‘刀劈昆仑’当场砍死,秦望见他紧接着又向独子举起刀来,当即拼尽了仅剩的一丝力气奋不顾身的扑身过去,替儿子挡下了这一刀。
在秦天斩的记忆中,父亲一直都是健壮魁梧,精神矍铄,丝毫没有半分老态,脾气更是爆如烈火,练功时稍有怠惰,便会招来他一顿声如洪钟的喝斥。可是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现,父亲的头发早已花白,眼角皱纹深如刀刻,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偷偷的老了。
秦天斩颤声道:“爹……”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秦望张了张口,哑声道:“没出息,哭什么!你……你给我好……好生……活——着——”身子一阵痉挛,就此死在儿子身上。
秦天斩全身发冷,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爹,你好重啊,你起来……”眼角泪水一脉一脉飞快涌落。
蒙面人冷冷的看着这父子二人生死诀别,虽见秦天斩未死,却也懒得再为他补上第二刀,径直跨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走进无妄庄正堂,一探手将架在正中刀案上的秦家世传宝刀“狂饮刀”擎在手中,仰天大笑几声,随手扔下一只燃着的火折,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庄门。那火折不知是用何物制成,遇物即燃,火势蔓延得极快,几乎一瞬间便将整座庄子裹在铺天盖地的大火之中。
眼见自己就要在这浓烟烈焰之中活活烧死,秦天斩却无力、更无心爬出门去逃命。他静静的躺在地上,目光透过冲天烈焰,缓缓的从亲人们破碎的遗骸上一一移过,感觉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时而恍惚,时而清晰。他突然间仰面向天纵声狂笑,浓烟呛得他一边笑一边剧烈的咳嗽,直过了好半晌,他这才渐渐止住了笑声,轻声对仍伏在自己身上的父亲道:“爹,还是让孩儿随你们去吧,若是每日骂不到我,你该有多无聊……”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