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间突然灼热如火,继而黑稠腥咸的血液从口中喷出,一旁满头大汗的太医松口气,含笑对朱允炆说:“陛下,徐姑娘体内的大部分毒都已经逼出来了,残留的那部分只要稍加时日用药调理,臣再施针数日便可痊愈,好在救助及时,否则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解这鹤顶红的毒啊。”
“你说什么?鹤顶红?”朱允炆惊愕万分地望着太医,又将目光所在徐妙锦惨白的面颊上,心底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绞痛。
“是啊,照姑娘的状况来看,恐怕是极纯的鹤顶红,好在她福大命大,又有皇上庇佑才侥幸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太医感慨万分道。
“下去开方子吧。”他摆摆手,众人都退了下去。
徐妙锦安静地躺在他的面前,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刚烈的性子,好在救助及时,否则她可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朱允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去她面上的几根发丝,仔细看着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和小巧的下巴轻声喃喃道:“你怎么会有那样大的勇气?即便是男子恐怕也未必如你这样倔强,小小女子,怎么会这么刚烈呢?朱棣没有珍惜你,是他有眼无珠。”说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目光尽是宠溺眷恋,想到徐妙锦那一声声的质问,他不禁自惭形秽。
他可曾深爱过?或许在今日以前,他不曾知道何为爱,可是今天他好像懂了,在看到徐妙锦服药自尽的那一刻,那种从心底的疼痛和恐慌如果不是爱的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算是爱。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个愿望何必等到来世,这辈子,朕就可以圆满你。”他嘴角微扬,轻俯下身在她的光滑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要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或许需要很久,同样要她去忘掉这个男人也需要很久,而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或许只是刹那,同样要他去忘掉这个女人,也不过是转身的瞬间。
待朱允炆离开后,她缓缓睁开眼睛,金黄色的幔帐映入眼帘,尊贵堂皇,她却觉得极是讽刺。挣扎着起身,胃部仍旧火烧般难受,头昏得厉害,刚站起身,又是一个重心不稳瘫坐在床边。
婢女连忙跑过来紧张道:“姑娘,你没事吧?太医说你身子如今还虚弱,必定要静养才行。”
“皇上呢?”她气息微弱,声如蚊蝇般细小。
“陛下去处理朝政了,陛下吩咐奴才们定要好好照顾姑娘。”说着,那女婢端来一个雕花琉璃碗,精致的碗身瞧着便叫人赏心悦目。她走到徐妙锦面前含笑道:“这是熬了一个上午的人参鸡汤,现在喝最好不过,姑娘快尝尝吧。”
她含笑点头,任由那婢女服侍着,可心中却没有一刻停止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听闻徐妙锦被朱允炆留在宫中,徐辉祖急得焦头烂额,他的顾虑朱允炆不是不知,但是朱允炆就自负地认为,不过一个小女子,凭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于是,在徐辉祖多次上谏表示要将徐妙锦嫁出府之后,朱允炆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回去,并且命他再也不可提及此事。
徐妙锦还记得,北平的春日很是烂漫多姿,虽然那里的春天来得较晚,可是河水初融,垂柳抽丝,候鸟归来,恋人缱绻,任何一种情景都足矣叫人如痴如醉。
她愈发不喜欢京师了,她想念北平的春天,想念那个偶遇野狼的平野小溪,还有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袍男子,她发疯一般的想念他。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朱允炆从身后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垂目温柔道。
缓过神的徐妙锦放下手中的茶盏,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笑着:“我在想家里的桃花,应该都开了吧,每年这个时节,魏国公府的桃花开得都极好,漫天的绯红在湛蓝的天空下点缀着,真美啊。”她满脸向往地神情凝视远方天际。
“想家了?”他轻声询问,一边问一边埋首于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徐妙锦的心底一惊,身体不由得颤栗。
他停下动作,蹙眉望着她道:“怎么?你不愿意同朕亲近?”
她含笑转过身凝视他的眼睛认真道:“不愿意。”
朱允炆一怔,转瞬含笑:“知道朕最喜欢你哪一点吗?朕最喜欢你的诚实。”
“陛下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吗?”
“说来听听,总不会是嫌弃朕吧?”他放开手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大哥想把我许配给一户好人家,这件事想必陛下是清楚的,妙锦此生能得陛下垂帘已经死而无憾,我父亲去世的早,长兄为尊,大哥的话我不会违背,可是,我的心却给了陛下,我怕,真的害怕……”说着,她眸子深处闪烁着晶莹碎光。
他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怜惜道:“你怕什么?”
“我怕,我会越陷越深,我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陛下。皇上,原谅我的疏离。”她说得情真意切,朱允炆不由得陷入她的眼眸深处,走近她,他低声喃喃:“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娶你?”
还未等她说话,他已经热吻覆盖,她闭紧双目,紧握双手,心底翻江倒海,对于她的反应朱允炆只当是她太过紧张罢了,可她却知道,她心底有多厌恶多恶心!
后来,在徐妙锦的央求下,朱允炆同意她回府住一段时日,一则可以同母亲相聚,二则,可以欣赏府中的桃花。
可她却清楚,自己回去是为了见粹雪,这两个月未见,不知道府中可有何消息了。
见她回府,粹雪激动地不知所措,自从徐妙锦被诏入宫中,她就没有一天是心安的,如今见她毫发无损地回来,她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粹雪,快说说这两个月可发生了什么事?”回到美人楼,她迫不及待地拉着粹雪的手急着问。
“姐姐先别急,你走之后不久师父就来信了,因你人在宫中我始终无法联系上你,府中徐大爷的眼线众多,我又不敢轻举妄动,好在你回来了。”粹雪似是松口气般说道。
徐妙锦整个人所有的神经都绷紧,面色紧张问道:“北平出事了?王爷出事了?”
“没有没有,北平如今一切安好,王爷也安好,是三位王子。”粹雪低声道:“师父在信上说,先皇的周年祭快到了,怕皇上会召见王子们入京,师父在信上吩咐若真有那么一天,势必要护王子们周全,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王子们安全送回北平,万不可让皇上有挟持人质的机会。”
徐妙锦娥眉紧锁,目光凌冽如寒冰,她攥紧拳头咬紧牙坐在椅子上沉思许久:“难怪前段时间听小安子说什么王子,原来如此。”
“恐怕现在圣旨已经下了,姐姐,我们要怎么做?瞧师父的口气,若真是如此,那么王子们势必要进京的,万一皇上起了杀心……”
徐妙锦连忙摇头否决道:“不会,他不会轻易动了杀心,那就是在逼着藩王们起兵造反,他一定是想将这些王子留下来要挟藩王们,不行,绝对不行。”
“那我们怎么办?如今徐大爷还是不信任我们,大少奶奶虽然听信于您,可是始终还是借不上力的呀。”粹雪急着道。
“你先别急,容我好好想想,再想想。”说着,她一只手拄着头,歪着桌上,脑子乱乱糟糟的一片,没有一个头绪。
见徐妙锦昏昏欲睡,粹雪心疼地低声在她耳畔道:“姐姐,先去安置吧。”见从宫里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必定是吃了许多苦的,而且她还听说徐妙锦当着朱允炆的面吞了鹤顶红以示清白,得知此事的时候,粹雪哭得不能自抑。
她真想问问徐妙锦,到底值不值,可是后来一想何必问呢?如今对徐妙锦来说,除了朱棣,她什么都已经不在乎了,包括性命,又何来值与不值呢?
徐妙锦淡笑站起身,正欲朝床榻走去,突然一个飞镖从窗户射进来,准确无误地将蜡烛打灭。
粹雪一惊,望去时才发现一个黑衣身影从窗前翻跃逃跑,她利落地打开门追随出去。
漆黑的屋内仅剩下徐妙锦一人,她心底忐忑不安,本要喊人前来,可还未开口一只大手已经覆盖在她的口鼻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处传来:“是我。”
不会的,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身,黑暗中,朱权含笑的眉眼依旧清晰,他激动地拉住徐妙锦的手低声道:“妙锦,是我。”
“宁王爷?”她自语道,整个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四章 冒险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