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一惊,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又噎了回去,怯怯地望着双眼微红的燕王妃道:“王妃,您怎么了?”
燕王妃自知有些失态,连忙尴尬笑道:“没,没事,只是突然对你的身世很好奇,你再好好想想,可还有别的?或许,我能帮你找找你的家人呢。”
她高兴地点点头:“静思也是希望能求王妃帮我找一找,若单凭静思一己之力,自然是如大海捞针,早就不敢奢望这辈子还能见到亲人。可是,如今既然和王爷有了约定,我不想以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身份嫁给他,即便我的父亲只是个贩夫走卒,哪怕我的家里一贫如洗,我也希望自己是个有根可循的人。”
“我懂,我都懂。那你再想想,除了你是京师人,七岁走丢,家里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可还有别的?”燕王妃连忙拉住她的手问。
“我记得……我走丢的那天街上有好多人,好多花灯,我记得好像有个人牵着我的手看花灯,我看到一个蝴蝶形状的花灯好漂亮,我就不由自主的朝着那里跑去,后来就再也找不到那个牵着我手的人。我一个人在街上哭了好久,找了好久,可是街上人山人海,根本没有人听到我的喊声,就这样我便被人贩打晕拐走。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出了京师,后来就被那个坏人辗转带到好多地方。”
燕王妃颤抖着手,眼睛里突然蕴含了晶莹的泪水,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徐妙锦的面颊,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难道……”
见她哭得突然,徐妙锦震惊地愣在那里一刻,而后立马跪在地上:“静思该死,惹得王妃伤心了。”
燕王妃蹲下来哽咽道:“我只问你,你的右肩上可有一个‘妙’字刺青?”
徐妙锦蹙眉不语,沉吟一刻后她慢慢解开纽扣,露出肩上的雪白肌肤,右肩上的青色娟秀小字透着一股灵气,那个‘妙’字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图腾般神圣!
燕王妃一怔,微张的嘴不停颤抖着,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个字的时候,呜咽一声将徐妙锦搂在怀中:“妹妹!”
她心底酸痛,此情此景,即便是个素不相识之人也会被燕王妃的声泪俱下所打动,她紧紧抱着痛哭流涕地燕王妃哽咽道:“王妃?”
“如果你的故事不能作数,那么这个妙字是绝不会错的。静思,难道是老天冥冥之中注定的吗?一定老天悲悯我和母亲,让我终于找到了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王妃,这……”她故作震惊的模样望着满脸泪水的燕王妃。
“我……我是你嫡嫡亲的长姐,你是我那失踪了十二年的小妹啊!”说着,燕王妃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哭得声嘶力竭:“父亲,您看到了吗?我找到她了,找到我们的妙锦了!您若不是走得那样急,您就能看到她了,妹妹……”
“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是……”她哭着摇头道。
婢女搀扶起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两人,二人抽泣着坐下来,燕王妃紧握着她的手道:“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熟亲切,总是不由得担心你,为你挂念,起初不明白,如今想想,竟是血脉相连。十二年前的上元节,二弟带你去看花灯,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你肩上的那个妙字,是我们徐家女子身上皆有的标志,父亲崇尚佛教,最为尊崇观音大士,亦由妙善的典故而得灵感,为我们姊妹三人取名,皆有个妙字。我是妙云,你的长姐,妙冉是你二姐,如今是代王妃,你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你叫徐妙锦。”
“徐妙锦?”她怔怔问道,脸上早就哭成花猫。
燕王妃含泪微笑点点头:“是啊,父亲说,妙善上师为凡人时亦有三姐妹,分别叫妙颜、妙音、妙善,她们各个妙相心善。所以,父亲也希望我们姊妹三人能够做到从善如流,所以我们一出生,父亲就在我们的右肩刺上这个字。”说着,她解开盘扣,扯开衣襟,肩上的妙字同徐妙锦肩上的那个,如出一辙。
姐妹两人无语凝噎,抱头痛哭。
往事不堪回首,徐妙锦此刻的心境最为复杂,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时刻的心境,竟然是最难以言表的。
她的存在,别说记入徐家宗谱,就连他们的记忆里,都不曾记录下,在徐家人的心中,徐家只有三个女儿,她只是个孽障,只是个替代品,在作为徐妙锦替身之前,她的名字只是丫头,没有姓没有名,多么可笑多么嘲讽!
后来为了不惹人怀疑,徐达才命人在她的右肩上,刺上这个妙字。
心不甘,情不愿,这个字曾几何时让她那样的厌恶至极,曾有那么多次,她都恨不得用刀子将这块肉剜下去!她不要这个可耻的记号,她不要这个字像个诅咒一样永生永世地跟随她,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只是个替代品,只是个假的!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一个字竟然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此事一经被揭穿,她将来的祸兮旦福,虽由这个妙字引起,却不知可否真的会妙不可言。
得知此事的朱棣,何止是震惊,他蹙眉凝视面前姐妹二人许久,却不知该说什么。
燕王妃含笑环视着朱棣和徐妙锦道:“看来,真是老天冥冥之中注定的,没想到我竟然能找到小妹,也算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一丝慰藉。”
道衍在一旁含笑道:“恭喜王妃。”
“大师,大恩不言谢,若不是大师当年的一个善举,又怎会有我们姐妹今日的重逢呢。”燕王妃说完,转身拉着徐妙锦的手仔细端详着道:“我已修书给母亲,明日便派人送回京。”
“等等。”久久不曾言语的朱棣突然开口道,燕王妃笑意一僵,连忙说:“自然此事还要由王爷做主。”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徐妙锦面前,低声问:“徐妙锦?”
他的语气掺杂了一丝嘲弄,睿智如他怎会不去疑惑。
“是。”她怯怯低声回答,不敢抬头看他的眉眼。
朱棣深吸口气吩咐:“本王有话问你,其他人先下去吧。”
燕王妃尴尬地望了望道衍,只见他含笑从容的应声退下,她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也跟着下去。关上房门后,徐妙锦心底很紧张,朱棣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她便不自觉地朝后退去,直到被他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时他才作罢。
“抬起头看着本王!”他的声音霸道得不容分说,徐妙锦早就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哪里还敢看他灼热的目光。
见她依旧低头不动,他愤怒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可是当他看到她眼中满满的泪水时,心底一痛,便又收回手上的力度,本欲惩罚性的动作立马转变成无尽怜惜,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拭去滑落的泪水。
“别哭,别哭……”他轻声哄劝。
“我已经很难过了,你凶什么?”她委屈地努嘴问道。
“好好,我不凶,是我错了,别哭了。我只是太气了,不仅气妙云,气你,更气我自己。”他懊恼地蹙眉说道:“我还气造化弄人,虽然自古以来姊妹同侍一夫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你的身份特殊,你若真是徐家幼女,你的婚事就不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起码你要先回京认祖归宗,我再禀明父皇请他下旨赐婚,能否顺利还是个未知。而如今你也知道,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哪里还有精力去管这些,我只怕若你一旦回京,那我们……”
徐妙锦突然伸手轻轻捂住他的口道:“别说了,你的心我都明白,你怕我回去后,我的婚事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你怕我们再也无法相见,是吗?”
他握住唇边的手轻轻一吻,顺势将这只小手伏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以前没有这么怕,刚刚妙云一说要修书回京,我就不由自主地恐惧,既然我的心你都懂,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她一颤连忙摇头道:“如今姐姐已经与我相认,我不可能当此事如同没有发生过,姐姐更不会如此。事已至此,回天无力,我们只能认命。王爷,我此生能得你的垂帘已经死而无憾,你的情,你的心,我无以为报。你放心,即便是我回京,我也一定想法子求母亲和兄长做主,我这辈子既然认定了你,就绝不会改变。相信我,好吗?”
他动情地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心痛万分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傻话,若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来说,是我不好,好端端的跑去和姐姐说那些话,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没想到会让你如此为难。若真的要怪,就怪我福薄。”
“我不许你这么说!本王会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人!”他紧了紧手臂上的力度。
有这句话,她还求什么呢?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两人相拥久久不舍得放手,朱棣抱着她喃喃细语:“等父皇身子好一些,我便向他老人家禀奏此事,相信父皇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她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轻轻抚摸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怔怔不语。
皇上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此事,她知他也知。这自欺欺人的话,听着让人多么悲伤。
“我多希望能和你隐居山林,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没有俗世纷争,没有身份牵绊,更没有这些无谓的烦恼。夏天,我们一起在院子里赏花逗鸟,冬天我们围在火炉旁细语情话。我们就那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只有彼此,那样该有多好。”
这些话听得朱棣惭愧心痛,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燕王,却无法给自己心爱女人想要的生活,而且还是这样简单的生活。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奈,而又无力。他原本只是想着,只要暂时不娶她,或许她就会如同道衍所说,将来会助自己完成大业,但是他从未想过让她离开自己。
他突然有些后悔同意道衍的建议,若是早就娶了她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朱棣沉沉的叹口气,用力抱着怀中的人不愿放手。
第三十九章 姐妹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