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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今夕何夕故人来
  韩先生一惊,却护住我回头。
  那个被我称之为鬼的东西似吓了一跳,揉了揉被长发遮住的眼眸道:“老大,你们怎么才来?”
  她她她……她叫韩先生老大!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见韩先生嘴角一抽,看着她很是严肃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叫我主上。”
  那女鬼却韩先生面前飘了一飘,幽幽道:“老大,主上叫着多土啊。况且还不吉利”随即又掰着指头数落着,“一百年前我跟着一个道士的时候,他让我叫他主上,谁知没多久去茅坑的时候跌了进去,挂了;后来又有一个东瀛巫女驯服了我,让我叫她主上,谁想没过几年祭祀的时候念错了词儿,被雷劈中,疯了;再后来是一个青丘狐仙,明明法力修为都极高,谁知在一次和黄鼠狼精斗法的过程中生生让那黄鼠狼精的屁给熏晕了过去,据说至今未醒,只因……他也让我叫主上。自从那之后,我便吸取教训深深的总结了那么一番,这才下定了决心,本着一个妖精的操守,一定要对下一任主人换个叫法。”
  原本还吓得腿脚哆嗦的我在听了这些话后更是站也站不稳,手脚冰凉地缩在了韩先生身后。
  面前的韩先生有些石化,却打量着她满身的荧光沉道:“你以为你是蜡烛吗?”
  那女鬼却打了个哈欠,一身绿油油的光暗了些,最终被温暖的橘黄色微光代替,将整个屋子映出了一层光晕,随即又将面前的长发都拔开顺到了耳后,竟露出了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容。
  她蹙了蹙眉道:“你见过蜡烛是绿色的吗?明明现在才更像些嘛……”
  “以你的行为思考……不一定。”韩先生想了想道。
  “老大!”那女鬼有些气结,却又哀怨道,“整日都是黄色的光,我都厌了。好不容易跟隔壁老屋的地缚灵学的变色法术。”
  “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一棵菜。”韩先生道。
  “老大!”女鬼终于怒了。
  我却不淡定了,扯扯韩先生的衣角问:“她……是谁?”
  韩先生道:“她叫萤池,是萤火虫妖。”
  “她真的是……妖……妖……妖怪!”我有些发怯。
  韩先生却柔声道:“末儿不要怕,她是被我驯服的妖精。”
  我这才稍稍安了心,却听那萤池颇为不满道:“你又提这件事,真是的……”
  韩先生却眯了眯眼眸:“怎么?你还想试试饮光泉水的味道?”
  萤池听后脸都白了,最后撇撇嘴垂首道:“老大我错了。”
  我却觉他方才说的什么泉很是耳熟,于是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泉水?”
  韩先生道:“仙界紫落山的饮光泉,乃结了仙界之灵气而成,不仅有着疗愈的功效,更是可以让仙人修为大涨,而且……”他看了看萤池,“对于妖物和鬼怪的污佞之气有着独特的净化力。”
  听到这里,萤池小声嘟囔道:“切,说白了就是一洗澡堂子。”
  “恩?”韩先生挑眉。
  “我是说那池子怎么是洗澡堂子能比的!那池水绿的!那周围美的!那天蓝的!那山高的!那……那……那……”她说着说着突然开始挠头,似在绞尽脑汁想着什么。
  “编不下去了?”韩先生默道。
  “恩。”她不自觉答,却立马反应过来了,抱怨道,“老大你又戏弄我。”
  “先不说这个,我让你部署的事情,怎么样了?”韩先生却问。
  萤池回道:“车马皆已经备好了,蓝玥他们也已经待命。”却又看了看我,“但不知现在外面风声怎么样了。”
  韩先生蹙眉思忖半晌道:“你先去打探一下形势,可以的话,我们今晚就离开汴京。”
  萤池点头应好,我急道:“我不能走。”
  韩先生一愣,沉道:“末儿,你没有选择。”
  我不禁嗤笑:“为何?我虽然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但不代表我会跟你走。”
  韩先生却定定看着我道:“末儿,我是为了保护你。”
  我有些诧异他的回答,却苦笑:“保护?我明明都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
  萤池似难以置信道:“你连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老大跑了?”
  韩先生扫了她一眼,她乖乖闭了嘴。
  他看着我默道:“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告诉你。”
  我看着他沉不见底的墨眸,没有再问下去。
  倒是那萤池很是八卦道:“诶,老大,你不会是用你那粗俗的法子将她掳来的吧。别怪我没告诉你,姑娘们最不喜欢那些个下三滥的猥琐法子了……”
  韩先生又是扫了她一眼,她讪笑退了几步道:“我先去看看外头的情况,哈哈,你们先聊,先聊。”随后似念了句什么,便倏地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我看着那在半空中扑腾着小翅膀的光点有些好奇,却听韩先生道:“不要忘了隐掉光芒。”
  “我知道啦!”萤池的声音自小光点处传了来。我仔细瞅了瞅,却见那光点霎时间暗了下来,只听见嗡嗡的声音朝着窗口飞了去。
  “你出去还是化成人形吧。免得被当成蚊子给拍了。”韩先生淡淡道。
  窗棂上传来砰的一声,我好像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飘飘悠悠落在了窗台,随即发出了一丝轻小的怒吼:“老大!这个季节哪来的蚊子!你妹夫的!”
  我听了却呆住,她说……你妹夫的……
  下一刻我急问:“萤池,这句话哪听来的!”可是,再也没有听见回答。我于是走进了些,只看见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小缝,而萤池已经不见了。
  “怎的?”韩先生在我身后突然问。
  “没事。”我含糊道。
  “末儿……”他欲言又止。
  房间又恢复了黑暗,安静异常,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觉得内心反而宁静了下来,缓缓道:“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汴京。况且,我相信爹他们很快就会来寻我的。”
  “他们?除了你爹,还有在你房内的那两个男子么?”韩先生却问。
  我没有说话,却想起面具男子脸上有些狰狞的疤痕,内心一紧,有些痛。
  “你为何不能相信我?”他似有些失神道。
  依然没有说话,我默默推开了窗。有些冰冷的空气溢入房间,让我打了个寒颤,也让我清醒了不少。
  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自不远处的房屋上略过,衣袂翩玦,发丝扬风而舞,步履翻飞间仪态谦谦如玉。我只是大喊一句:“师父!”
  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他却不曾回头,越来越远。
  不知怎的,我流出了泪水。不,不该是如此,我究竟,忘记了什么。
  “他不会听见,我在周围设了结界。”身后的声音随着沁凉的夜风让我不住地颤抖,踉跄着试图从窗口爬出去,岂料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被挡了回来,跌落在地上。
  身后的人却将我揽住,心疼道:“没摔疼吧。”
  “为什么是我!”我猛地推开他大吼一句。
  “末儿……”他默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却凄笑两声,自语道,“记得在书院的时候,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么?其实故事的地点,并不是在贤天书院,故事主角,却也不是颖儿。那年,无所依靠的我,被一位和蔼的华服老爷所收养。我还记得,那是汴京的四月,那位老爷的院子里,有一株雪色月桂。我第一次来到此处,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在月桂树下打着瞌睡的小女娃,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圆嘟嘟的小脸像个鼓鼓的肉包子,红红的小嘴边还挂着一缕晶莹。我很是好奇,便走进了些,谁知那睡梦中的小女娃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臂梦呓着:‘这鸡爪子太瘦了,不好吃。’下一刻,一张小脸惆怅成一团。我看着她笑了。那女娃却醒了,呆呆看了我半晌道:‘锅锅,你长得好美哇’随即便双臂扒住了我的脖子,将头埋进了我的胸口。”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凤眸中起了盈盈水色,莞尔道,“那个时候,我只觉羞涩难当,于是想把她给推开,谁知她却越扒越紧,最后竟带着哭腔道:‘我总是一个人……你以后陪着我可好?’不知怎的……我没有拒绝,只是浅笑着点头,她终破涕为笑,风过,月桂雪落,簌簌嫣然间,她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歪着小脑袋道,‘娘说,我们来到这个世上都不是孤单一人,有一个人从出生的那天便住在我们心里,直到相遇。将彼此的手放在对方的胸口,看着对方的眼眸,便可以确认。’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温暖自手心蔓延开来,看着她含笑双眸中我的影子,只想到一句话,今夕为何夕,子是故人来。”
  他凝望着我道:“末儿,叫我子言。”
  我却苦涩笑了:“这……才是我原本的身世?”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窗外的月色,半晌才道:“有些事情,忘了会更好些。”
  有些事情,忘了会更好些。曾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相同的话。三月清风杭州城,那个白衣神仙在窗边负手而立。他,是我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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