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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责手心(下)
  此时正逢月昭每月不舒服的那几天,懒洋洋坐着动都不想动,忽闻太子妃传召,且刻不容缓,传召的说是立刻就得走。
  早有小太监前来报信说太子妃大怒,她含笑嘱阿芬谢银子,小太监推道:“不用了,平日里受姑娘招呼不少,这会子是应该的。最多,只求姑娘做了好吃的,偶尔赏我们两块,就够了。”
  阿芬笑着敲他的头。小太监前脚走,传召的后脚到,旁敲侧击太子妃何事?传召的支支吾吾不肯多言,等一入芭芳楼,没等月昭行礼,头顶一声喝斥:“跪下!”
  阿芬首先忍不住,抬头:“娘娘,我们不知犯了——”
  “由得你插嘴!把她给我叉出去!”
  阿芬有些不敢置信,自重返皇宫以来,别说姑娘,就连她阿芬,也没受过这等待遇!
  来不及反驳间,已经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挟出了门。
  “万贞儿,你聋了吗?”
  月昭眉心微蹙,身上不舒服,让她心情很不好,而况是听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嚎。按礼数先道了万福,缓缓直腰,“娘娘要奴婢跪,请先让奴婢知道错在何处,这样也好让奴婢跪得心甘情愿。”
  “无礼!”太子妃喝道:“你一个奴仆,跟本宫讲什么心甘情愿!”
  “我——”
  “给我打!”
  这是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一名太监按住她不让她动,另一名强硬掰开她手,紧接着,重重的戒尺打了下来。
  月昭万没料到她居然会如此蛮横。自从太子妃入主东宫,她避居碧梧精舍从未得罪过她,礼数上也自问不缺,何以今日一句话不说就开打?
  戒尺下下打在手心,张、王、柏三位侧头。
  手掌肿起半寸高。
  眼泪条件反射性的飙出来,但自己怎么可以在这些后辈面前丢脸,所以月昭一声不哼,泪珠始终转着却硬是不掉下来。十来下后,小蝶不忍看下去了,也佩服月昭的硬气,对太子妃道:“……娘娘,够了吧?”
  太子妃问:“万贞儿,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
  月昭不睬她。
  太子妃眉毛一竖,小蝶连忙阻止道:“娘娘,万姑娘毕竟是宫中老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若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她们知道了,不好!”
  她故意略过太子,只提太子妃以后处境,让太子妃稍稍清醒:万贞儿在着后宫中的地位她以前就是知道的,自己倚仗的不过是个主子身份,比起她的人脉交情来,其实很虚。而且,怒火过后,她现在马上想起了太子,他若是知道了自己这样对她……
  她喊了停,然后色厉内荏的道:“万贞儿,本宫今日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你——你就是跟殿下告状,本、本宫也不怕!”
  她不说下半句还好,一说,月昭就想笑。可钻心的疼痛实在让人笑不出来,让手自然垂着,她道:“奴婢可以走了么?”
  太子妃胡乱挥挥手。
  “奴婢的手动不了,给娘娘行不了万福了。”月昭微微颔首示意,转身退出。
  四女加小蝶有点怔楞,为了她的风度折服。
  “她可真不一样……”小蝶喃喃。
  张、王、柏三人感觉打得没滋没味,特别是柏媛,心中不知怎么想起一句:辱人者自辱。今日真是正正应了这句话。
  她们告辞,坐在宝座上的太子妃心底也空荡荡的:她到底会不会跟殿下说?
  ***
  阿芬在门外迎到月昭的时候,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肿起的手,当场就哭了出来,并冲回去要拼了,月昭皱眉拉住她,一句话阻止了她所有行动:“我疼得厉害。”
  回到碧梧精舍,舜华看到,赶紧小心的过来搀扶,月昭告诉她们不要把此事宣扬开去,阿芬抱不平:“为什么!凭什么!”
  月昭叫舜华去要冰块,对阿芬道:“你别管为什么,去拿些消肿止痛的膏药来就是。”
  “瞧瞧!”阿芬捧住她的手,眼泪稀里哗啦:“都破皮了!您的手是弹琴的手!”
  “还是切菜煮饭的手。”月昭赶她:“快去。”
  阿芬只得答应,她出去,舜华进来了,要来了一大盆子冰。月昭将手掌覆在上面,咝地一下。
  “姑姑,很痛吧?”
  舜华看着,也跟着咝了一声,仿佛可以帮她减轻痛苦似的。
  “太子殿下到!”
  门外一声宣,月昭一听,根本没法躲,即刻移到床前,和衣倒下,面向里,一边吩咐舜华帮她把被子拉上,手藏起来。
  才弄完,太子已经到了,舜华忙到门口迎接,太子问:“姊姊呢?”
  “……阿,哦,姑姑今日没有午睡,现在补觉呢。”
  “这个时候睡得着?我去看看。”
  “殿下——”舜华阻止不及,也阻止不了,哗啦珠帘掀开,月昭闭目,一动不动。
  “姊姊?”太子轻轻地,到近前来。
  月昭装睡。
  一会儿没动静,月昭猜他是不是走了,冷不防听太子问:“这是干什么的?”
  那盆冰!
  忘了收拾!
  月昭差点跳起来,舜华也结巴了,“这个、这个是——”
  眼看面面相觑无人做声之时,阿芬进来了:“她不敢说,我也不敢说,请殿下自己问姑娘好了。”
  这个阿芬!月昭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太子看见了她手中的药箱,又听那不阴不阳的语气,意识到了不寻常,几步坐到床沿,推月昭的身子:“到底怎么啦,你在装睡,是不是?”
  月昭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刚醒的样子:“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太子将她身体扳正,“脸色怎么发白?”
  “没什么,躺会儿就好了。”
  太子把脸转向阿芬,阿芬朝他使个眼色,指了下自己的手。
  太子一下将月昭的手拉了出来,月昭雪雪痛呼。
  眼前所见,让太子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谁干的?”
  没法瞒了,阿芬竹筒倒豆子般噼噼啪啪一溜讲下来,发泄下午憋了一肚子的冤气。
  “她!她!她!!!”太子怒不可遏,扬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用铁戒尺打太子妃的手心。
  这就是不止一场风波,简直要震动宫闱!月昭一把拉住亟步欲走的太子:“不可!”
  “为什么?”
  “现在这种关键时期,你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怎么能跟太子妃闹不和?”
  “她失德!这样没德行的太子妃,要来干什么?”
  “总之不行,这属于家务,不必闹那么大。”
  “姊姊!难道你就白白受了这顿打?”
  “就是呀姑娘,”阿芬插嘴道:“咱们做错了什么?亏您平日还老劝太子跟她多多和睦,就她那样,半点理由没有就打人,谁服她!”
  “阿芬,不许你再乱说!”月昭瞪她一眼,阿芬把脚一跺,走了。
  “阿芬说得没错,”太子道:“她不知道你的功劳,打你等于打我,我不能饶过她。”
  “我不是圣人,她打我,我当然会生气,我知道你跟阿芬关心我,但人咬我一下我就一定要反咬回去不成?一来,她其实还小,受了什么人挑唆或者刺激,说不定内里有缘故;二,你是太子,从古到今,有太子打太子妃戒尺这种说法没有,传出去是笑话!三——”
  “别说了,”太子已经冷静下来,她说的句句是理,只是,“我恨自己保护不了你。”
  月昭安慰他:“这件事也是我自己的错,没想到她会一下子那么狠。再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吃亏就是占便宜?”
  “可、可这也——”
  “我们忍过这下子,大局要紧。记得我跟你说过,真正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隐晦,什么时候锋芒毕露——现在就是隐忍的时候。”
  太子握拳,低头,月昭不再作声,让他想明白。好一会儿,他起身去拿阿芬留下来的药,言语间恢复了正常,“来,我来帮你抹药。”
  月昭嗯一声,笑了,坐起身。
  他无比温柔的将药一点点涂着,每到破皮处就问她痛不痛,疼不疼?月昭总是回,一点不痛。
  将白棉布把手包好,太子重新扶她躺下:“你接着休息,我看着你睡。”
  月昭不忍逆他好意,加上腹部隐痛,合上眼。
  不知不觉真的入睡,临睡前似乎听得他低道:“对不起。”
  这孩子。
  “……再等一等,等一等,总有一天,我会废了她。”
  ****
  “看来太子妃也是个成不了事的。”等东宫那个来报告事情经过的人影退下,纪妃慢悠悠喝了口茶,道。
  此刻跟前只有奉篁一人,她想了想,答:“奴婢倒觉得太子妃此次颇狠,只是猜不透万贞儿的表现,她是没告诉太子,还是太子知道了,却忍而不发?”
  “自然是后者,”纪妃道:“以太子天天跟万贞儿见面,哪能瞒得住。所以我说跟太子相比,太子妃……啧啧,以后有她难过的。”
  被弃的棋子。奉篁闻言,心里为太子妃默哀。
  “不过,太子能忍下来,倒是让我对他又高看了一层。”
  “娘娘还要继续下去吗?”
  “当然。”纪妃道:“我常说,要夺宠易嗣,必须审时度势,不能让人看出有所图谋,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徐而图之——等了这么久,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太子为什么隐忍的原因,哼,算他识相,躲过一劫。”
  奉篁点头,娘娘确实等了很久,她把自己的意图埋得很深,在公开场合甚至从不说太子半点不是,就是为了今朝。
  “可惜陛下对太子不错,还好现在少了个太后。”纪妃一个个欣赏着自己殷红蔻丹的手指,“……不如,告他一个子戏父妃?”
  “啊?”
  “此举足以给太子致命打击,万岁得病,他却居然犯上……嗬嗬,调戏妃嫔,可是大罪。”
  “可是娘娘,”奉篁道:“这人选——”
  纪妃白她一眼:“从那些没什么名分的才人美人里随便挑一个诱之以利不就得了?”
  奉篁不由不道佩服。
  “但一定要安排好,叫他有口难辩……”
  主仆喁喁细语,一直计议到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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