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三次醒来,还是不相信自己穿越了。
爸妈在一次车祸中新丧,她独撑着举行完葬礼,选好墓址,定好骨灰盒,看着盒子被放到碑前的坑里,用冰冷的水泥封住。
来观礼的亲友们拍着她肩膀无言的示喻她要坚强,她想,坚强是什么?
活了二十七载,从小到大,并不富裕的家庭,却拥有最富裕的爱。她永远记得小时候妈妈每天换着花样给她结长辫子,爸爸买回来的当时并不多见的铺铁轨的玩具火车,学会唐诗看桌上有掉的饭粒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时妈妈喜上眉梢以后时不时提起,还有掉到水里爸爸拼命来救水灌进他耳朵从此落下中耳炎……她回到家里,周匝寂寥,换上拖鞋,她茫茫四顾,妈妈再也不会从厨房出来笑眯眯的说今晚有什么什么菜,爸爸再也不会守着电视几十年雷打不动的坚持看他的新闻联播……
泪涌了上来。
缓步来到书柜,打开相册,迎面第一张就是她自己的照片,上面妈妈手写着“月昭百日”。视线一下模糊,她抹了下往后翻,妈妈爱照相,每年除夕的全家福必不可少,她一岁,两岁,三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她一天天成长,爸妈一天天老去。
岁月是多么残酷的东西。幸好,人们有爱。
可如今,世上最爱她的两个人去了。
手忽然不稳,相册啪嗒掉地。
连日来为丧事的不眠不休,早抽干了她所有精力,只是她一直倔强地不肯表现出来。
她记得的最后一幕是自己摔倒在地。
你是谁?!
混沌中一个愤怒的女声响起。
她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悬在一片虚黑之中,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女孩儿出现在她眼前。
好俏丽的面孔!她暗道,弯眉杏目,琼鼻樱唇,只是发型服装古怪,脸上神情也很不妙。
你是谁?那女孩再次冲她喊,凭什么占我的身体!
占用你的身体?她一惊。
女孩横眉竖眼,似乎就想冲过来,却在一臂之遥的时候,仿佛被什么扯住,再不能越雷池一步了。
她看着女孩那双涂满蔻丹的手在面前乱抓乱划,一副要把她撕碎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女孩奋力的嚷,赶快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她不移不动,既不想动,也无法动。
联系起前两次睁开眼时所见所闻以及这女孩的态度打扮,她得出一个结论,同时向当事人证实:你的意思是,我穿越到你的身体里去了?
穿越?穿越是什么东西?女孩见拳打脚踢都沾不着她边,也就暂时停止了无用功,道,你一定是什么妖怪用法术占了我的身体,我告诉你,识相的快给本姑娘滚出去!要不然我把你弄到浣衣局,一辈子也别想出来!
浣衣局?电视她看得多了,知道是洗衣服的地方,看史书的时候更深一点知道里面基本都是老弱妇孺。可惜眼下这位显然不清楚两点:一、她嘴里说得吓人,可实际根本伤害不了她;二、她是现代人,生而信奉自由民主平等,她不吃她那一套。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到底搞没搞清楚,现在是谁有求于谁?
听见没有,赶快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女孩子已经转为咆哮了。
真不好意思,我占定了。她微笑,故意气她。
果然,女孩眼中喷火,哇的一声重新冲上,蓄着长长尖指甲的指尖离她眼皮不到一寸。
我要挖了你眼珠剁了你手割了你舌头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话!她叫。
其实月昭对她身体半点意思没有,而且她也弄不明白,现在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一个人身体里住两个不同的灵魂?她还能回去吗?
去!
平地里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冒出,倏尔之间,女孩子不见了。
喂,她喊,不知道喊那个女孩子还是半路出现的声音:我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
无人回应。
喂!她继续,我不想到什么古代,我要回去!
回不去了。
半晌寂静后,那低沉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你是谁?
回不去了,你的生命在那个时代已经终结。
我死了?
是的。
她愣住,一时间说不清什么感觉。
所以,我把这个人的躯壳借给你,你该好好珍惜。
等等等等,借给我?我跟你又没什么交情——而且那个女孩子怎么办?死了就死了吧,我无所谓,反正爸爸妈妈也不在了……
正因为看在你父母的份上……
啊!他们还在吗?你是说他们也跟我一样——不,他们不在了,彻彻底底不在了。声音停顿了一下,他们彻彻底底不在的原因,就是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延续阳寿……我本打算收走这个女孩子的命,如今,且留她一口气罢。
不,她觉得天翻地覆,爸爸,妈妈!他们为她做了什么?
我不要什么阳寿,人死如同人生,是正常且无法勉强的事,有什么看不开?你让我爸爸妈妈回来!
人死如同人生……
低沉的声音轻轻带了丝笑意,就冲你这一句,算我没白做这件事。以后,好自为之吧。
等等,那个女孩子呢!她叫。
放心,当你阳寿续尽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