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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浅醉趁哀好成画
  至午间,陆玉婵已搬出朝露宫遣发濯洗房,瑞云殿内那位却是悄无生息。宫中也异常的安静,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似是无事发生过。
  晚膳毕,楠儿与青渐闲话:“这下皇上知道了丽妃的真面目,怕是有她好受的。”
  青渐放下茶盏,笑摇首:“你到底年轻,哪里晓得其间的厉害。”
  “难道皇上就这样作罢了?”
  “一颗珠子又岂能扳倒她?皇上毕竟是皇上,需要顾虑得失,权衡轻重——他,早就不是我的阿骆了。”青渐叹完又笑,“还记得有埕菊花白,你找了出来,现下正应情应景。”那埕酒正是从前刘骆要与她赔罪时送来的,一直没动。本以为心结解开后自有机会共品,想不到还是不能和他同饮了。也罢。
  楠儿怕她借酒消愁,想阻,又深知她的脾性,改口道:“要不奴婢陪您,少喝两杯也罢了,多则伤身。”
  “晓得,你快去。”青渐催她,自去案桌上铺开画纸,想要借着酒意书画一番以抒胸壑。
  楠儿取了酒来,置上一对金边浮雕玉兰花的骨瓷小酒盅斟满。酒香四溢,菊花的清苦与甘酿的恣意交错层叠,风雅之极。青渐执杯抿去,舌尖微微辛辣,脑海灵光一现,放下酒,刷刷挥就开来。素日她喜工笔技法,画时多是闲淡轻慢,也藉以打发时间,而此时她笔下如走游龙,桀骜扬洒,墨色或凝重干滞,或轻灵晕染,笔锋随意零乱,全然是早已勾勒于心、蓄势待发的样子。整幅图面一气呵成,未曾半点犹豫停顿。楠儿凑上前去看,她画的是一株老梅。正是:枝老虬犹劲,锐意恰风发,泼墨数点点,落纸透暗芳。画毕想了想,提笔在纸上落下诗款,乃是娟娟柳楷:去岁见君君如故,今年未知在何处。如有相邀月下赏,纵使万里定不负。庚申年午月卯日于著微堂夜作。末了押上自己的小章。一枚是篆体,曰:璇华。一枚草书,曰:绿脂斋主人。
  “娘娘这画画的真好,可惜少了些颜色。奴婢见人画梅花多是点红或染绿,如此竟有些寥落。”楠儿边看边评。
  青渐笑收了笔:“可不是?”画境如人心,寥落的又岂止是梅花?
  “奴婢去取些烟青与脂红来。”楠儿见她如此说便自作主张。
  “不必麻烦了。”青渐止住她,自在笔洗里涮了笔,转而问,“你可去看过玉婵?”
  “恩。她还好吧,奴婢已经打点下了。只是任谁落到那个地步都不免难过,况她是冤枉的。”
  “各安天命,谁人也替不得。”青渐对她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二人对饮了三、四杯,楠儿有些不胜酒力,自扶着额头昏昏的说着胡话,不多时便俯在桌上见周公去了。青渐笑了笑,替她披上层薄毯,坐在窗边自饮自酌。一杯一杯下肚,反是更加清醒起来,这才失笑——早在无妄谷她便学会了千杯不醉。看来不是学得任何本事都是件好事,就如现下她想大醉一场、倒头睡去,竟是不能。不多会酒见了底,青渐缓缓起身朝外踱去,月色正好,半弯如镰。朦胧的酒意在夜的掩映下显得格外轻淡,她看着满院的皎皎光华,痴痴伫立,脑海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澈明澄,心间空的如枯井般。
  回首看向门头上的匾额——早前她住的这间屋叫悬月斋,因不喜,自己改了著微堂。当时这三个字还是刘骆亲笔替她提的,如今真正物是人非。想着出去走走,发现外面有值守的禁卫。是了,他将她禁了足,这里等同于冷宫。只是这些又岂会轻易拦住她?她笑将身子轻轻一提,燕子般灵巧的落在檐上,未出半点声音,如夜魅一样的飞跃在这深宫宫墙之上。
  天牢。
  这该是她第二次来。第一次是见刘骆,奉的是太后的懿旨,这次是见谷主,是无旨私闯天牢。谷主见着她并不讶异,她的身手可在皇宫中任意来去早是意料中事。
  “我也不知怎的,今夜特别想见你。”青渐笑着打开门,手里的钥匙是从打昏的狱头身上拿到的。
  谷主高深莫测的一笑:“早算准你会来,只不想竟这么快。”
  青渐突落泪扑到她怀里。谷主一愣,然后轻轻环住她,叹了声:“傻孩子。”
  这一哭有半盏茶的时间,青渐稍稍缓和了情绪才从她怀中抽身,自拭泪痕:“你走吧,不要再想报仇的事。”
  “你不和我一起?”谷主疑惑的问。
  青渐摇头:“我若走,楠儿她们定会伤心,只怕还得连累一众无辜。”
  “那你自己保重。若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青渐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的尽头,自个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住处。次日天牢发现犯人走失,因无踪迹头绪可寻,怕帝降罪,隧悄以死囚替代遮掩过去,只报病毙。
  数日后是酬月节,宫中送进一批绿植,各宫分去些栽种,以谢月神眷顾之意。朝露宫分到的竟是株银杏苗,主干不过茶盏粗细,倒是枝叶繁茂,别有古意。
  刘嬷嬷因笑:“娘娘,这可是个好意头。”
  青渐纳闷:“何解?”
  “银杏又名‘公孙树’,古有‘公种而孙得食’的含义,更是树中的寿星。再加上‘杏’有‘兴旺发达’的谐意在内,娘娘可不是大喜了?”
  青渐微微弯唇,看着工匠们栽树,道:“愿如是也。”
  注:本回“酬月节”一说实属杜撰,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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