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的目光，却一直听不到他的回应。雨真便显得有些坐卧不安起来，最终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嗫嚅着再度开口：“零离，对、对不……”
　　“谢谢你，雨真。”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未及她全部说完，零离便先一步打断了她，“你没有必要道歉，相反的，我应该谢谢你。”
　　“为什么？”她愕然。
　　“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因为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零离意味不明地说着，像是在给她一个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本以为，你是因为我没有把夕颜好好地带回来而对我出手，可你却说，你是因为我骗了你而生气——那么即使是身受重伤，也是我应得的惩罚吧？我很高兴，很高兴你没有忘了我，没有忽视我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呢？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不都是你一个人么？”雨真听得一头雾水。
　　“啊……是啊。”零离有些怔忪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那……如果有一天……”感受着身体里“冰”、“火”两种元素多年来从未停歇过的冲撞和对抗，零离的脸色忽然一白，急忙从袖中抽出一方冰蓝手巾，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雨真见状顿时慌了，忙忙上前道：“你的伤还没好，是不是！？都怪我……都怪我……”
　　“你听我说！”勉强抑制住再次咳嗽的冲动，零离一向从容的口吻蓦然间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一只手扣紧了雨真的腕子，力道大得令雨真不由自主地蹙起眉来，却又不得不凝聚精神来听他说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再次骗了你，再也不会陪在你的身边，你会……”
　　“我会杀了你——如果再有一次。”雨真展眉，语气坚定地接下了他的话。
　　“很好……很好。”他先是一愕，继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也一定要兑现你此刻许下的承诺。”再也没有了别的顾虑，他的心情也顿时放松起来，握着冰蓝色手巾的手指一松，那手巾便飘飘转转落入了泪湖之中，只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向着湖水更深处沉下去，在水中曳出的纹路，却是血染的红。
　　江南的风，说到底也就是这样。他是真的感觉轻松起来，好像已经在这样的空气中浸泡得有些久了，然而自己却是再没有丝毫软弱的机会了。
　　气氛和零离与雨真那边最初单独相处时一样的有些尴尬，不同的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关系特殊，夕颜与阿娜尔这边的尴尬始终都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一直跟在夕颜身后、在凤翥郡主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的阿娜尔终于憋不住了：“南庆王在不久前回到帝都了，他带回的消息是……”
　　“说我已经‘战死沙场’了。”夕颜水波不兴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阿娜尔有些意外。
　　“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啊？”夕颜哑然，“我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现在就站在这里，还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么？战场上失踪，除了说我‘战死沙场’之外，总不能说我‘被敌方俘获’了吧？一来不想有人追查，二来也正好成全了他多年来想要当上太子的心意。”
　　阿娜尔面上一热，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最终认输般地叹了口气：“原来你都知道。”
　　“也不完全是这样。”走在前面的夕颜忽然停了下来，沉吟道，“当初有个蒙面的黑衣人在战场上袭击过我，还配合林雪洢一同胁迫我来到凤翥郡，我怀疑那个人就是南庆王。”
　　“怎么可能？南庆王可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本事？”
　　“不知道。”夕颜回答得也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考虑着自己猜测正确的可能性，“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罢了——所以呢？你们就跑来这里了？”
　　“呃……嗯。”目的的确是这样的吧……不过对于零离身体状况的担心也很多。
　　“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能处理好。”
　　“喂！你真以为你算根葱啊！？若不是雨真担心你和零离，我才不会来这里呢！”他拒绝得没有丝毫情面，甚至连一个温和的理由都没有，实在是令阿娜尔觉得火大。
　　“那这回就换她听你的，由你把她带回去。人也见着了，该放心了吧？——别忘了你是她的皇嫂。”周围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在对话之间不知不觉地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到最后，身边只余下几个零零散散的行人偶尔路过。夕颜停在一幢花楼前，骨肉均匀的手如同白玉雕琢过一般自同样雪白的衣袖中探出，推开了尘封已久的雕花木门。
　　“哼，你也就只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身份来压我——”然而满含着抱怨意味的话还未说完，阿娜尔已被木门后的景象震慑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