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痕?若痕!”
远处的石径上传来少女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然而并未延续多久,便化作了一道莹白色的薄光,载着一袭同样单薄的湖蓝色,朝着玄玑阁主殿前的一棵巨大的柳木上飞去。
——若痕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下意识抬手撕下一片柳叶飞快弹指,看似柔嫩的柳叶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物质,只发出“叮”的一声具有金属质地的脆响,便化作了齑粉簌簌飘散。劲风吹卷着柳叶的碎屑迎面而来,御剑而行的少女惊叫一声,从飞行的剑上坠落。
一探手将少女提上来,若痕有些无奈地苦笑道:“你才学会‘飞剑’多久啊,就敢这样子胡来。倘若我不在你身边,到时候摔伤了可又要哭鼻子了吧?”
“才、才不会!”叶儿伏在若痕胸前,一面抬手揉着被柳叶飞屑迷了的眼睛,一面却不忘辩解,“我才不会像当初在街边遇到你的时候那样呢!来到林家庄随你习武这么久,你可曾见我哭过一次半次?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是孩子气的话啊……若痕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道是:“这么急着找我,连尚未熟练的‘飞剑’都用上了,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吹絮’、‘吹絮’爆炸了呀!姐姐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姐姐都在里面呢……若痕,若痕你快去救救她们吧,她们会出事的!”等不及视线重新清明起来,叶儿已经急不可耐地说起来。因为刚才险些从高处坠下,叶儿的动作并不敢太大,只得抓着若痕的袖子没命地摇晃着。面上的白玉面具掩去了她的表情,却掩不去她漆黑纯澈眼中的焦急神色。
并未露出任何惊慌或者惶急的表情,若痕只是侧头将视线移向了树下不远处的玄玑阁,俊逸的薄唇微牵,露出一抹冰寒至极的冷笑:“呵,那个女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而他人的生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指掌之间的游戏罢了。”
“若……痕?”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若痕,叶儿不禁怔忪起来,试探一般地怯怯唤了他一声,“你为什么要那样称呼她?你……恨自己的姐姐么?”
蓦然间提到“姐姐”二字,若痕的目光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裂开来,裂痕簌簌的延伸声之中,又仿佛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浮现出来:“姐姐?……啊,是啊,她是我的姐姐啊……我怎么会,怎么会忘了呢?”
——怎么会……忘了呢?他原来,还是有这样一位姐姐的啊。
眼前的柳林,永远都是茂绿的颜色,十余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在这里竟仿佛不曾留下过丝毫的痕迹。若不是七姐眼里越来越沉重的疏离、冷漠和怨恨,父亲锁得越来越深的眉额,还有自己心上一次次碎裂而又弥合的伤痕,他大概还不知道,时间的力量是这样强大的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样悲伤了呢?
是从母亲在江南柳丝的飞絮里带着忧郁而暝合的双眸之中,还是从父亲将七姐送入那个黑洞洞的玄玑阁的时候开始的呢?
“痕儿,永远不要,永远不要告诉她她究竟是谁——永远。”
——那是承诺,更是诅咒了父亲一生的誓言。
那个黑暗深沉的玄玑阁,是个阳光永远都无法照亮的地方。即使是它的大门敞开到极致,阳光也会止步不前,而决不会向殿内的事物窥探一眼。仿佛是在那个巨大的建筑物里,有一团含尽了天下最深怨念的黑雾,连透明的空气都被包裹。
他的数位姐姐们,从此都换上了雪白的素衣,用洁净的白纱障面,成为了祭献给黑暗的祭品,成为了堕入地狱中永世不得离去的幽灵。
父亲说,以后的她们再没有名字,从此她们就叫做,白衣女侍。
第38章{云深不知何处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