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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彻底丧失了对爱的感觉,你会怎样回忆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呢?
1
我处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少年在我眼前定格——黑色的短发,白皙的面孔,面带微笑。静止了大概三秒钟,突然喉结消失,黑色的短发变成了黑色的长发,紧接着变成了金发,五官也随着头发变化的同时逐渐变成了女性娇小的脸孔,再然后是西方人硬朗的面孔、深邃的眼窝、高耸的鼻梁……整个交错变化的过程不足两秒钟。
面孔、肤色、发型、男女,瞬息万变,甚至是表情,微笑、大哭、愤怒、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各种眼神,
我开始听到声音,普通话,各地方言、英语德语韩语日语——能原谅女人谎言的才是真男人;还是希望你眼中映出的我是坚强而温柔的;原来放弃很容易,有勇气坚持才是最难的;嘿,你今天干嘛又迟到,好讨厌;人类的眼睛很有趣,存在偏见和先入为主……
这些内容都毫不相干。
有很多明星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多数是男性,有型的大叔居多。这些形象蛮符合王也的口味。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文字信息,小说、广告,甚至是产品说明书。
总之,无数画面、人物、信息、声音,交纵错杂,没有因果关系,也没有明显的时间线,充斥在我的眼前以及周围。搞得我头都大了,我索性把全部的信息揽过来揉成一个团,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我看到了我自己,皱着眉头,在用哀求的语气说话:“小王爷,求你别在跟我说话了,让我安静一会好不好?”
耳边传来王也鬼灵精怪的声音:“当然不好,本王爷缠着你是看得上你,你应该感到荣耀。”
“你赶紧从我身边走开,我最近失眠得厉害,让我休息一下好吧。”
“好可怜,要不要本王爷给你讲床边故事?”
“……”
我还看到了许愿,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白皙且英气的脸不近人情,眼神里没有任何女人的温柔感,一身黑色的长裙盖住小腿,乌黑透亮的长发挽成一个髻,髻上插了一根竹筷子。
许愿突然看向我所在的位置,又目空一切。
我跨出这个昏暗的房间,回到现实中,从躺椅上醒过来,走到大堂门口打开门营业。今天的阳光很柔和,照进记忆修理屋,地板从中间被阳光割裂,一明一暗。
王也从另一张躺椅上醒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像猫一样慵懒道:“好舒服。”
因为小王爷王也是超忆症患者,所以我会定期清理她记忆里的垃圾信息。譬如,广告、说明书、无关紧要的人、环境音、杂声等等。
王也小跑到我身边说:“谢谢啊,每次都麻烦你帮我清理垃圾记忆,我可以补偿你的啊,别客气,最好你能要我以身相许,多一劳永逸啊。”
她每次都会这样说,我白了她一眼不理会,走向沙发上正在看书的许愿,坐在她旁边。
王也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期待着登门率很低的顾客。
我看向许愿的侧脸,她仍旧低头看书。王也悻悻地走过来,硬挤在我们中间坐下,整个人挡住了我的视线,她手里拿着一枚橙子举到我面前,“剥开。”
“自己剥。”被王也“恶意”隔开,我干脆坐的更远一点。
王也见我不剥转头问许愿:“许愿姐,你吃橙子吗?”
许愿淡淡的说:“吃。”
王也一脸嚣张又把橙子举到我面前。我接过来,边仇视王也边剥橙子。
我把剥好的橙子递给许愿,许愿摇摇头翻过一页书,紧接着王也就把橙子抢了过去,得逞一般说:“许愿姐不吃的,我去给她倒杯冰牛奶。”说完王也到冰箱面前拿出一瓶牛奶倒进一只干净的玻璃杯里再给许愿拿回来。
许愿接过来道了一声谢。我只有叹口气默默的把果皮扔进垃圾桶里。刚一回身撞上比我矮上一头的王也,我的嘴巴里被她塞进来一瓣橙子。
“本王爷赏你的。”她眼睛笑弯成一条缝说。
我刚要“反击”,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请问……”
我跟王也同时望过去,见走进来一个少年,背着一只双肩包,高高嫩嫩的,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腼腆。
王也像小蜜蜂一样“飞”到少年身边,围着他绕来两圈,“欢迎欢迎,再不来客人这家店要霉掉了,我也要跟着霉掉了。”
少年尴尬的笑笑问王也:“这家店是做什么的?”
“记忆修理屋当然是修理记忆的喽。”王也吃着橙子说。
少年挠挠头,“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不忍心再看小王爷调戏这个大男孩,我赶紧请他坐下,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果茶。许愿也放下手中的书,坐到大男孩的对面。
“所谓的记忆修理就是我们对记忆进行删除、修改、植入等等,把糟糕的事情变得不那么糟糕、把痛苦的事情变得不那么痛苦。”我解释道。
大男孩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我看过太多,记忆修理这件事情也确实不是一时间就可以理解、接受的。
“真的吗?”大男孩又问了一遍。
这个时候我已经确认他是有需求的,不然他也不会踏入记忆修理屋。
“你可以说说你面临的问题。”我说。
“我确实很苦恼,但是在说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收费情况,我不太清楚身上的钱够不够。”他显得十分羞涩。
王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鉴于你这么可爱这么萌,这次本王爷就不收费了。”
我打断王也:“她开玩笑的,不过确实是不收钱,只不过要用你的一段记忆作为代价,而这段记忆由我们自行选取。”
大男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2
他告诉我们他叫楚清和,19岁,大一学生,管理类图书馆学。从初中起就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一直到大学,足足七年,作为一个备胎的身份呆在她身边。
王也眨着眼睛巴巴盯着楚清和,期待着下文。
“她叫陈一,跟我同岁,从小成绩就很优秀……”说到这个女生的时候楚清和下意识微笑起来,他给我们看手机里陈一的照片,清秀漂亮,身材性感高挑,能看得出她很骄傲。
“她学舞蹈的。”楚清和继续说,“我特别喜欢她的性格,开朗,对朋友特别好特别义气,当然对我也很好,拿我一直当哥们,可是我一直喜欢她……”说到这里楚清和的脸又开始微微泛红,他是一个连公开谈论自己喜欢的人都害羞的男孩。
王也插话道:“我非常理解你,我也特别喜欢一个人,他却一直拿我当员工。”说完还白了我一眼。
我冲着王也干笑了两声然后对楚清和说:“其实我们这是里不管追女生的。”
楚清和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好像得了一种怪病。”
许愿问:“什么怪病?”
“我丧失了对爱的感觉,对各种各样的女生也都没感觉了。”
“对陈一呢?”许愿继续问。
楚清和摇摇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太清楚,忽然就这样了,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爱这种能力从我身上消失掉了,但是我又能清楚的记得我是如何爱陈一的,只是没有了感觉。”
“是不是你被陈一伤害的太深由爱生恨了呢?”王也作出一个假设。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就算是这样,那么我对其他女孩为什么也没有感觉了呢,对跟陈一同一个类型的女孩也没有任何感觉。”
“有没有女孩追过你?”王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楚清和有点不好意思:“有。”
王也眼睛突然发亮,盯着楚清和这张稚嫩的脸,然后右手伸进茶几上的果盘,抓起一把瓜子,连续嗑了三颗催促道:“可以开始了。”
楚清和有点不知所措,许愿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拦住王也不让她再“胡闹”下去。
3
我们决定进入楚清和的记忆宫殿,找寻他这个怪病的“病因”。
老规矩,让楚清和躺在躺椅上尽快进入睡眠状态,因为只有在对方意识最薄弱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进入他的记忆宫殿,不然就会被阻拦在外面。
王也调好半个小时的闹钟,用来叫醒我们。如果在一个人的记忆宫殿呆的时间太长的话就会有危险,而且有很大的几率永远出不来了,我们入睡的躯体也会变成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永远不会醒来。
这种危险的情况我们经历过一次,差一点就出不来了,所以我们非常谨慎。
我和许愿分别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把眼睛闭上。其实我又睁开了一下,歪头看了许愿闭目的样子,精致、安静,我觉得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脸,看一生的时间都是充满意义的。她的皮肤非常白,但总喜欢穿一身黑色系,再加上鲜艳的红唇,给人的视觉冲击感特别强烈,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开放的一株绛红的木棉。许愿就是寒冰与艳丽完美的结合。
在闭上的那一瞬间我的余光还瞥到小王爷鼓着双腮幽怨的看着我。
楚清和的记忆宫殿是一条老巷子。这条巷子对他来讲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也不会刻在记忆里。
我跟许愿站在巷口,脚下的地面是青石板,两边的房子很矮很旧,墙角长满了青苔。周围很静,有时会传来几声鸟叫。一只田园犬从远处跑过来,摇着尾巴停到许愿脚边,然后绕着她光洁的小腿跑了几圈,最后跑远了。
许愿一挥手拉快了楚清和的记忆——巷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以几十倍的速度一闪而过——年轻情侣、买菜回来的阿姨、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老夫妻、背着书包的小情侣、两三只土狗和几只波斯猫等等,此时都在一个画面是交错上演。
突然,许愿的手往回挥动了十五度角停顿住。从远处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能看清是个小男孩,他站在靠右侧人家的门口,等了一会,一个小女孩走出来,男孩跟在女孩身后嬉笑地跑远。
从腼腆的样子可以看得出那个小男孩就是楚清和,而那个小女孩的长相与陈一也比较相符。
在楚清和的记忆中,陈一在五岁的时候跟着家里一起搬到了新城区。他们再次见面是初一开学,在熙熙攘攘报道的人群中楚清和一眼就看到了陈一。当时楚清和就在想,五岁之前在一起玩,然后分开,长大一些后又遇见,这次一定不能再分开了。而陈一对这个儿时的玩伴记忆也是非常清晰的。
接下来,楚清和又在陈一的身后一呆就是七年。
每次楚清和表达自己感情欲言又止的时候都会被陈一拦住,手臂搭在楚清和肩膀上,“小和子,我可是一只拿你当好哥们的,你可不要搞事情啊。”
陈一每一次奋不顾身的恋爱受伤了就会到楚清和那里寻找安慰——两人在一张床上安然无恙的睡过、陈一在楚清和的怀里哭过太多次、分吃过一份饭,还有,陈一从来没有买过女性的T恤和衬衣,都是穿楚清和的。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跟楚清和的这种关系……这也是俩个人关系一直突破不了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楚清和的性格,一点都不强势,总是被动。
楚清和唯一的主动便是对她好,无休止无底线的好。
4
楚清和的学习成绩比陈一要好得多,为了跟陈一上一所大学,他执意填了相同的志愿,放弃了更好的大学,还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楚清和约陈一出来,陈一说在跟男朋友分手,让他多等一会。楚清和连忙答应,心里激动的像两只狮子互咬。
我们跟着楚清和到了一家非常小资的餐厅,是陈一喜欢的风格。他选了一个安静的位置,我跟许愿坐在不远处,看他坐立不安的窘态。
楚清和在想,是陈一主动跟那个人提分手,说明自己的机会非常大,极有可能成功。可是只有我们知道事情的结局,他这次仍旧会失败。
我站起身来假装路过楚清和的座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不要对任何事情抱有太大的希望。”
楚清和莫名其妙的看看我,我微笑了一下回到座位上。许愿对我说:“你无法推动命运的齿轮,那是早就安排好的。”
“我只是想在齿轮转动之前给他提个醒。”说完我招呼侍者点了两样许愿爱吃的小菜。
“我们需要吃东西吗?”许愿问道。
“装个样子,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们是‘上帝’。”
楚清和的眼睛在手腕上的表和门口来回高频率的切换,直到比约定的时间晚半个多小时,陈一才出现了。
陈一推开玻璃门进来,脸上化了妆,楚清和站起来看到她的一瞬间被惊艳到了,嘴巴张着忘记了合上。这是陈一第一次化妆,本身底子就好,此时更添姿色。
我对许愿说:“化妆不化妆都不如你。”
“我知道。”她冷冷道。
陈一走到楚清和面前,抬起手把他的下巴合上,“怎么样?”
“太漂亮了。”
“有没有被迷倒?”
“很久以前就被迷倒了。”
“我说的是我的妆。”
“漂亮,激动的我想向你表白。”
“表吧。”
楚清和端起桌上的白水,一饮而尽,放下玻璃杯又咳嗽了两声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陈一甩了一下齐肩的头发坐下,拿起菜单说:“拒绝。你喜欢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清和也坐下,“你分手怎么样?顺利吗?”
陈一点点头然后招呼一旁的侍者:“我要一份黑椒牛排,五分熟,一份沙拉,谢谢。”
楚清和紧接说:“五分熟黑椒牛排,不要沙拉,谢谢。”
侍者收走菜单后陈一问道:“你这是第几次跟我表白了?”
楚清和不假思索说道:“第三千二百八十二次。”
陈一从包里拿出一个磨损比较严重的本子,往后翻了很多页,写了“正”字的一个笔画。“你这次的表白很草率啊,比之前的差远了,差劲。”陈一说。
楚清和问:“你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一个我特别特别特别迷恋的人,一见钟情那种。”
“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五岁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五岁的时候……”
陈一打断他:“五岁的时候你懂什么啊,我比你大两月,而且女生成熟的比男生要早,我都不懂你懂个屁。”
楚清和的心已经千锤百炼了,这点伤害对于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他又问:“你今天化妆是因为赴我的约吗?”
“当然,不是。我试试妆,明天报道的时候带妆去,争取捕获一只帅气的学长。”
楚清和说:“所以你今天分手是为了大学里更好的选择。”
陈一俯过身去,摸着楚清和的头说:“变聪明了。”
整顿饭楚清和很失落,陈一却吃的津津有味,结完账两个人一起走出餐厅朝着家的方向走。
路过陈一家门口陈一没进去,说道:“今晚我爸妈加班,明天也不能送我报道。”
楚清和说:“去拿行李吧,你又得爬窗了。”
陈一踩着楚清和的肩膀爬进窗户里,很快背着一只双肩包出来,跟着楚清和到他家楼下。楚清和家不同于陈一家的平房,是自建的二层小楼,他的卧室在二层。楚清和先回家,进到卧室里,从床底下拿出私藏的折叠梯来,从窗户上、递下去,陈一顺着梯子爬上来,钻进窗子,再收好梯子。
楚清和接过她的背包问:“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跟我妈讲我要吃。”
陈一拉来自己背包说:“不用了,我早有准备。”她开打书包,里面足足半包零食。
晚上,陈一只穿着内裤,外面套着楚清和的大T恤,跟楚清和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同盖着一条毯子。
楚清和能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心猿意马,他的脑海里展开无边际的幻想,也不敢做出任何的行动。
陈一已经熟睡了,侧过身子抱住楚清和一条手臂。楚清和无心睡眠,思绪乱飞。他多想跟陈一在一张床上可以睡一辈子,一起入梦,一起起床。
楚清和幻想过陈一穿婚纱的样子,洁白、神圣、纯净。红色的唇微微上翘着,眼睛向下弯着,曾经陈一对她这样笑过,他想一直这样。
楚清和还想过他们会有一个小女孩,长得像陈一一样漂亮,取个名字叫楚一或者楚小一。把陈一曾经穿过的他的T恤、衬衣等,裁成童装给宝宝穿上。
“陈一。”楚清和在黑暗中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嘴角动了一动,不知是在梦里听到了做出的回应,还是梦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许愿再次拉快楚清和的记忆,周围的场景开始转动,如同天上的星云流转——大一即将结束,两个人躺在操场的草坪上,旁边放着一些灌装啤酒,陈一枕在楚清和的胳膊上,眼角挂着泪痕。
“他拒绝你是他的损失,况且你又没有多喜欢他。”楚清和安慰道。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被拒绝,还是当面拒绝,很有挫败感。”陈一愤愤地说。
“那这样。”楚清和站起来。
陈一双手在后背支撑起上半身看着楚清和。楚清和双手上上下下摸着自己的口袋,还不小心踢到了一罐啤酒,啤酒娟娟流出浇灌在草地里,楚清和慌乱的把啤酒罐扶起来。
陈一破涕而笑:“你在找什么?”
“等一下。”楚清和从身上摸出一只精致的戒指盒,然后拿起草地上的一罐啤酒猛摇一通,然后打开,啤酒喷的很高,又落下来,全部落在楚清和的头上。
楚清和单膝跪地把戒指盒捧到陈一面前,“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所有的一切,也喜欢你无数次的拒绝,这是四千六百七十八次表白,你快拒绝我,但是,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啤酒顺着楚清和的头发留下来,淌过额头滴到右眼睫毛上,流进眼睛里,他下意识反应闭上了右眼,便成了独眼龙,非常滑稽。
啪的一声,楚清和打开戒指盒,里面真的是一枚戒指。
“我以为是一块糖果。”陈一站起来,接过戒指戴在中指上。
“你拒绝我啊,你怎么戴上了?”楚清和说。
“这次不拒绝你了。”陈一笑着说。
楚清和习惯了被拒绝,忽然的接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多年,陈一就像一个浪荡江湖的女侠,跟其他人过招、豪饮。楚清和负责带喝醉的她回家,为她解酒,熬粥,默默陪伴。
“别跪着了,像个傻子。”陈一把楚清和扶起来。
楚清和红着脸呆呆的看着陈一,还没能接受这个对于他来讲的奇迹。
“明天翘课。”陈一命令道。
“什么?”楚清和没听清楚。
“翘课。”
“干嘛?”
“约会啊。”
“好好好好好好……”楚清和连忙答应了几十遍,生怕陈一反悔。
“这么好?”陈一笑楚清和的样子。
“好。”楚清和重重点头。
“我骗你的,逗你玩。”陈一突然说。
楚清和愣了几秒钟说:“哦,也好,也好,我就说嘛,这次是我主动让你拒绝啊,终究是按照我的预期发展的。”
陈一已经笑得不行了,拍了拍他红扑扑的脸说:“明天早上九点,学校门口见。”说完转身离开朝着宿舍的方向走了。
楚清和安抚了两下刚坐完过山车的心脏,默默地把草地上的垃圾收拾干净。
一夜未眠,楚清和盯着上铺的木板纹路到六点钟,突然起床去水房洗漱,回来后穿好衣服正襟危坐到八点钟,室友起床的时候吓一跳,以为他在修仙。
楚清和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是八点一刻,手里还拎着两份早餐——陈一最爱吃的牛油蛋挞。
九点整,学校门口的人流已经开始多起来了,不过楚清和一点都不担心,他有一样自鸣得意的天赋,不管多么嘈杂熙攘的人群,他都能一眼看到她。
九点半,楚清和果然从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陈一,只不过她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楚清和认识男的,就是昨晚拒绝了陈一的那个人。
陈一挽着那个男生来到楚清和面前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你知道。”
“这是我青梅竹马。”陈一又拍着楚清和的肩膀说。
楚清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从脸上尽量多挤出一些微笑。
陈一附到楚清和耳边说:“今天早上他给我发短信又同意了,快恭喜我。”
“恭喜你。”楚清和机械的说。
陈一看到他手中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只蛋挞,“这个世界上还是你最了解我。”随即咬掉一口,把剩下的半只蛋挞塞进楚清和的嘴里。
“我们要走了。”陈一跟楚清和告别,“对了,我又在本子上补上了一笔画,这是你第四千六百七十八次失败,再接再厉。”
楚清和嘴里塞着蛋挞呆滞的看着陈一迈着欢快的脚步走出校门。
陈一突然回头,伸出右手的中指冲楚清和喊道:“这个我先收着。”
楚清和张开嘴巴想说好,但仅仅是张开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蛋挞掉落下来,顺着衣服滚到了脚面上,再一次逗笑了陈一。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且面红耳赤,他觉得这一次的失败不同于以往的四千六百七十七次失败,这一次,他感到一败涂地。
5
楚清和转学了。
他的高考成绩本来就非常优异,再加上大学里面也是出类拔萃,所以转到一所更好的学校不算难。因为转学,他跟父母的隔阂也得到了解决。
楚清和走的那天,他期待着陈一会来送他,他还想对陈一说点什么。一直等到晚上火车发车也没看到陈一的身影,也没有等到她的电话。
哪怕是一个短信。
自楚清和转走了之后,便患上了这种奇怪的病——丧失是对爱的一切感觉。
是在他转学后的一周发现的。那天下午楚清和在学校里遇见一个跟陈一性格特别像的人,他非常的肯定,因为他对陈一的性格太了解了。然而楚清和竟没有一丝的心动的感觉,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波澜。他这才意识到什么,有点慌。
楚清和连忙买火车票回陈一所在的城市,下了火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陈一的学校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宿舍还有半个小时关门,他守在陈一宿舍楼门口,不敢打电话叫她下来,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直到宿舍关门。
他躲在花坛后面,从窗户里看到了陈一的影子,心里真的没有起一丝的波澜,这要是放在之前,就算是在宿舍门口等她下楼心里都非常开心的。
楚清和在陈一宿舍楼下的花坛里躺了一夜,二十二度的气温下他的身体蜷缩着。他非常的害怕,觉得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比陈一一辈子都不接受自己还要难受。
第二天清晨,他带着未干的泪痕离开了。在车上的时候他在想:虽然我从小就爱哭,虽然我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哭了,但这一次是前半生里面最难过的一次。
楚清和看着窗外开始回忆他跟哭有关的事情,比如小时候经常被陈一欺负,什么被抢了糖果啊,被拌一跤啊,陈一不跟他玩了啊,被陈一胁迫着帮她写作业啊等等。
他还记得每一次陈一给他擦眼泪,想着想着楚清和突然笑了,跟火车的轰隆声融为一体,所有的一切都钻进隧道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周围一片黑暗。
6
我跟许愿几乎同时睁开眼,从黑暗中醒来。
躺椅上楚清和还在睡着,眼角挂着泪。
“叫醒他吧。”我对王也说。
王也抽了两张纸巾,叫醒楚清和的同时把纸巾塞进他的手里。楚清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去擦掉眼泪。
“找到病因了吗?”王也问。
我说:“七年备胎,一败涂地。”
许愿补充道:“不止七年,正式备胎七年,非正式起码十年以上了。”
王也露出惊讶表情,对楚清和说:“你这是有多喜欢她啊?”
楚清和苦笑了一下。我说道:“他现在已经对爱没有任何感觉了,所以完全不清楚了。”
王也叹了口气对我说:“幸好本王爷的记忆力好,能一直记得你。”
“所以,你们真的能帮我吗?”楚清和迫不及待的问道。
许愿点点头:“你的失爱症是多年的坚持加上一败涂地的刺激导致的,我的方案是用记忆植入方式再次刺激。”
我接话道:“你以为你对爱的感觉消失了,只是你以为而已,它们只是藏匿起来了,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你,皮囊之下,每朵灵魂都在看似安静地燃烧。”
楚清和半懂不懂的机械的点点头。
“你之前试过什么疗法?”许愿又问。
“我去过很多家心理诊所,试过很多催眠疗法,都没有任何作用。”楚清和老实回答。
许愿重新躺回躺椅说:“好,我需要你再次入睡。”
楚清和老实照做。我从存放记忆的柜子里取出一些跟爱情相关的记忆——这些记忆都是之前的顾客来修理记忆所支付给我们的‘报酬’。
楚清和再次睁开眼,“我能要一杯水吗?有点紧张。”
王也边倒水边说:“要不要给你下点药?助眠效果很好的。”
楚清和礼貌的说:“不用了,谢谢。”
楚清和喝完一整杯水再次躺下,过了很久才放松下来。我带着一些跟爱情相关的记忆跟许愿一起又一次进入他的记忆宫殿。
许愿的方案是给楚清和植入一些疯狂的爱情,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或者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如果植入的记忆不够疯狂,那就修改成更疯狂的,总之就是要给他一些刺激。
在楚清和的期待下,我们再次一同陷入黑暗。
耳边是列车的呼啸声,以及一些街头的嘈杂声。
7
霓虹流转的街头,干净整洁的街道,起风的夜。
虽然来来往往全都是亚洲面孔,但却不是中国人。周围充斥着日语。
这其实是楚清和的一个愿望——留学日本。是我们在他的记忆中发现的,他崇拜的很多人都在日本留过学。譬如,鲁迅、郭沫若、郁达夫等等。
此时此刻,楚清和是早稻田大学的一名大一学生,这次他的生命里没有陈一。
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准备去吃碗乌冬面就回家了。路过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楚清和听到一首非常耳熟的旋律,是范玮琪的《最初的梦想》,不过传过来的歌声却是日语。
楚清和望过去,路边站着一个小个子恬静的女生,正在弹琴唱歌,周围一个观众都没有,大家都在匆忙赶路,即使她唱的真的不错。
虽然《最初的梦想》这首歌是翻唱自日本歌手中岛美雪的《骑在银龙的背上》,但还是感觉非常的亲切。
在他乡,一首熟悉的旋律,一张亚洲人的面孔,足够给予安慰。
楚清和被歌声吸引住了,站在女孩的对面,成为了她今晚第一个观众。
女孩留着黑色的短发,脸非常精致,听她唱歌就会感觉到小小身体里蕴藏了无限的能量。
到了副歌部分,突然,女孩开始用中文唱。楚文轩一下就被震住了。震惊的不是她具有穿透力的歌声,而是中文,是他非常的确认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个中国人。
副歌过后,缓和了下来,楚清和不由自主跟着唱了几句,那个女孩看着楚清和,眼眶突然湿润了,歌声里带着哽咽与高兴比任何一首天籁都动人。
楚清和也非常动容,声音都有些颤抖。漠然的路人,没人能理解两个年轻人的心境,他们不会看到两个孤独的灵魂,找到了彼此可以取暖、依靠的同伴。
周围的人没有对这对男女产生任何的关注,但是俩人对站着已经泪流满面。确切的说应该是热泪盈眶。
过了好久,俩人才想起说话。
“我以为你是日本人。”
“没想到你是中国人。”
异口同声。
说完两人又笑了。
“我叫楚清和。”
“夏天。”
俩人一起吃面的时候已经聊得很熟了。女孩告诉楚清和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手,在街边唱歌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要一个舞台。
夏天还问楚清和:“明天晚上你还来听我唱歌吗?”
“好啊。”楚清和嘴里塞着几根面条点头说。
女孩站起来背上琴包在楚清和的脸上亲了一口便跑掉了,留楚清和一个人愣在那里,傻笑了几声。
像他这样腼腆的人,异性的主动简直是催化剂。能拯救一个不受到爱情眷顾的人。
楚清和在日本过了将近两年的孤单生活,有几个朋友,但由于地域不同、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他仍旧觉得不交心。
终于遇见一个同乡人,即使是初次见面,即使没有深入交流,他仍旧觉得心与心的距离很近。尤其是在她亲了他一口后,这让楚清和觉得今晚的星空无比灿烂,让他不仅幻想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的生活。那一瞬间,心是被打开的,即使未来没到,也在脑海里与你度过了余生。
第二个晚上,楚清和带着十几个同学去捧场。
夏天日文歌中文歌掺在一起唱,获得阵阵掌声。夏天一口气鞠了好几个躬。
完事之后,楚清和请所有人吃宵夜。大家热热闹闹,最后一哄而散。只留下楚清和跟夏天,守着一桌的残羹对坐着。
“真的谢谢你。”夏天举起一杯清酒。
“你说了好多遍了。”楚清和与她对饮。
“是吗?”
“是啊。”
“我怎么不觉得。”
“除了做歌手,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愿望吗?”楚清和顿了一下说:“真实一点的。”
夏天想了一下说:“我在日本做了三年的流浪歌手,特别希望能有个可以安定的地方睡觉。本来,我特别喜欢走走停停,但是一个人走得久了,也就累了,累了就特别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如果可以,就一直安定下去。”
“你现在想安定了?”
“因为你。”
仍旧是夏天在言语上主动的,不过楚清和在行动上落实了。
楚清和租了一间房子,没有大阳台,但有一个后院。他用自己这两年攒下的钱承担了押金、礼金、中介费、保证金、火灾保险等一系列非常昂贵的费用。
然后邀请了夏天过来,夏天特别喜欢这里,尤其是院子。
“我能住这里吗?我会做厚蛋烧和猫饭、会收纳,我还会把院子弄得很漂亮。”夏天细数着自己的优势。
楚清和摇摇头,夏天的脸上划过一丝惋惜。
“应该我问你,我能住在这里吗?”楚清和说。
夏天转悲为喜,重重点头。
他们在一起后,日子过得很开心,院子还吸引了很多很多的流浪猫过来,有时候还霸占他们的屋子。
夏天买最便宜的猫粮给它们吃,觉得抱歉,还经常亲手做东西给猫咪们吃。
即使到了该吵架阶段,他们都没有拌过一次嘴。两人充分互相理解,互相付出,互相珍惜,简直是乌托邦爱情。
我坐在院子里抱起一直慵懒的猫,轻抚着它的肚子问许愿:“这样的感情一点都不真实,要不要让他们吵一架?”
许愿摇摇头,“理想化有什么不好的呢?所有人都渴望理想化的爱情,但是没有人能得到,得不到的也许最有效。”
一只黑猫在许愿的脚边一直蹭,似乎对她非常有好感。
许愿蹲下身,抱起那只黑猫,黑猫很享受的趴在她的怀里。
“你多坚持一会。”夏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太难了。”楚清和的声音。
“这个瑜伽动作可以帮你减压的。”
“真的假的?”
“真的。”
“我总觉得没有效果啊,还不如我睡一觉。”
“再坚持坚持就有了。”
又过了一会,从屋子里传出夏天的歌声,是一首日文歌,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是很舒服,悠悠扬扬。
我坐在阳光里,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然后,我的眼皮一下一下合下来,我看到了白色、黄色、红色、紫色,交织在一起,非常漂亮。在多彩的光里,我还看到了许愿的脸,锐利的轮廓,颜若朝华。
最后是黑色。
8
“卓越,卓越……”
黑暗中有人再叫我的名字,声音很空灵,也很熟悉。
我缓缓睁开眼睛,许愿的脸映了进来。
“我又让楚清和回忆了一下有关于陈一的事情,情绪毫不波动,夏天的记忆失败了,没有效果。”许愿说。
我看了一下周围,我们又回到了楚清和的记忆宫殿,那条小巷子。
“失而复得,才是有分量的。”说完我翻看了一下身上带来的记忆球,恰好找到一枚,举到许愿面前。
许愿顺着地表把记忆球抛出去,记忆球朝着小巷的深处一直滚动,直到尽头,消失不见。
瞬间,小巷变成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看周围的布置,纱幔、气球、灯光、桌摆等,明显是一场婚礼。
楚清和并不是新郎,而是新郎邀请来的嘉宾。他们是大学同学。
楚清和的对面坐了一位女生,全程微笑,非常安静。她叫叶羽,是新娘的朋友。
叶羽有意无意的瞥到楚清和,对他报以微笑,楚清和也以微笑回应。很显然,他们认识。实际上新郎和新娘都是俩人共同的朋友,而且,当年他俩也是一对恋人。只不过没有今天的这对新人幸运,没能走到一起,大学一毕业就分手。
“好久不见。”叶羽先开口说话的。
“是啊,好久不见。”楚清和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婚礼如期举行,楚清和的思绪却一直不在现场上。整个过程他都在惋惜跟叶羽的感情,过了这么多年,他至今没有放下。
现在,他最关心的问题是叶羽对他念旧情吗?
婚礼两个小时,在这一百二十分钟里他无数次想要问叶羽。但也仅仅限于内心的冲撞,以及手心的汗,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波澜不惊的。
最终,还是叶羽在婚礼的结束的时候问了楚清和一句:“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几年不见了。”
呆滞了三秒钟之久,楚清和才说:“好,好,我请客。”
“你定好位子给我打电话吧,我的号码没有变。”
“好。”
晚上七点钟,楚清和找到一家叶羽爱吃的西班牙菜馆,定好了位置,拨出那个在心里拨打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熟稔号码。
我在邻桌叫了一些吃的,伊比利亚火腿、章鱼土豆、热巧克力油条、海鲜饭、安达卢西亚凉菜汤、桑格利亚……
“你干嘛?”许愿问我。
“自有妙用。”
我说完许愿也没有追问,如果换做王也,不得答案誓不罢休。
八点钟,叶羽来了,比出席好朋友的婚礼打扮的还精心。
楚清和帮她拉椅子,然后坐回对面。
“你比之前更漂亮了。”楚清和说。
“谢谢。”叶羽礼貌回应。
“也更迷人了。”
“谢谢。”
“瘦了。”
“是吗?”
“恩。”
“除了夸我没有其他要说的吗?”叶羽问。
“我……”楚清和憋红了脸,“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叶羽干脆的回答。
楚清和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叶羽又说,“我结婚了。”
“啊?”楚清和下意识脱口而出,下巴就没再回来。
“我可以离婚或者做你的情人。”叶羽又说。
楚清和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看着楚清和焦急的样子叶羽突然笑出来声来,“好了不逗你了,多少年了,还是开不起玩笑。自从咱俩分手后我一直单身。”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
我偷偷跟许愿说:“虽然人家女孩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但是我觉得这顿饭旧情复燃不了。”
“为什么?”许愿问。
“性格。”我说。
“如果不行,就帮他一把。”许愿说道。
果不其然,这顿饭吃完楚清和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按照原本记忆球中的记忆,曾经的恋人在好朋友的婚礼上遇见后再续前缘。可是放在如此性格的楚清和身上,事情便出现了缓期。我们无法直接干预楚清和的行为,只能在记忆球原有的记忆轨迹上改动。
楚清和和叶羽的第二次相遇,还是在婚礼上。
叶羽问楚清和:“曾经的同学朋友们都陆续结婚了,你还是一个人,不着急吗?”
楚清和说:“你也是一个人。”
“对呀,所以我着急。”
“有中意的吗?”楚清和问。
“有。你呢?”
“我也有。”
“有就要行动,真的,你向前迈一步,对方才能踏实的跟你走,你不能总是等着女孩主动,当初就是我主动追的你。”
“谢谢提醒。”楚清和说。
叶羽气得想翻白眼。
“你今晚有空吗?”楚清和终于问了。
“干嘛?”
“吃饭。”
“只吃饭还是要跟我说点什么?”
“就是单纯的吃个饭。”
“没空。”叶羽拎起包,负气离开。
叶羽的生气终于让楚清和做出了决定。许愿直接把进度拉到他表明态度的那天。
楚清和拨通了叶羽的电话,过了很久叶羽还是接了。
“你愿不愿意陪我出席一下同事的婚礼,我想向他们介绍一下你的身份,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身份能一直走下去,不会再像毕业的时候断掉。”楚清和声音有点低,但是说得非常诚恳。
“好。”叶羽回答的很干脆。
“我把时间和地点发到你的手机上。”
“好。”
叶羽挂了电话,自住的单身公寓的门有人敲响,叶羽打开门发现是快递员,送来一个包裹。
“谁寄的?”叶羽问。
快递员看了一眼单子说:“同城快递,寄件人叫楚清和。”
“我知道了,谢谢。”
“再见。”
叶羽抱着大包裹,转身把门踢上,然后坐在地毯上拆包装,撕开外面的牛皮纸装是一只淡黄色的大礼盒,打开看,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礼服。
叶羽拎出来,样式非常简洁大方,大V领,没有多余的点缀,不过让叶羽好奇的是这件礼服竟然是用婚纱的面料做的。
叶羽打扮妥当,出门打车准时抵达楚清和短信上的地址。进入酒店,推开二层宴会大厅的门,竟然空无一人,只有楚清和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
“来太早了吗?”叶羽问。
楚清和站起来走到叶羽面前,“根本就没有婚礼。”
叶羽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的婚礼布置明显是新弄好的。
“你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楚清和问。
叶羽恍然大悟:“两年前的今天,我们分手了。”
楚清和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盒。
叶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婚纱,楚清和身上的西装以及他手里的戒指,问道:“你哪来的勇气?”
“你给的。”
“我可给不了,我就是这两年一直没放下。”
“我也是。”
“那我们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我想了,当时你说你喜欢我,我也对你有好感,在一起的时候你喜欢我多一些,由于你付出的太多我只顾着享受没有去感受你本身的好,后来分开了,一个人冷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想清楚你身上的好,我才发现我是爱你的,现在由我爱你多一点。”
楚清和单膝跪地,“接受吗?”
“勉强接受吧。”叶羽口是心非的说。
楚清和站起来,把叶羽紧紧抱住。
我长舒一口气,总算成了,抬起手腕看表,在楚清和的记忆宫殿里已经呆了二十二分钟了,还剩下八分钟。
“走吧。”许愿对我说。
“再检查一遍吧。”我还是有些担心。
许愿打了一个响指,楚清和与叶羽的拥抱定格住。
我给许愿拉来一个椅子,让她坐下,我们准备在楚清和的记忆宫殿中二次进入他的记忆宫殿。
许愿闭上眼睛,我盯着手表上的秒针,转满了一圈后我叫醒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便听到了“失败了”三个字。
9
“时间不多了。”许愿提醒道。
“五分钟足够了。”我说。
如同时光倒流——相拥的楚清和跟叶羽分开,然后按照进来的轨迹倒退出去,包括所有的事物、时间。
一直倒退到那条安静的小巷。不一会,响起了跑步声,一个小男孩在跟着一个小女孩跑,边跑边喊:“陈一,你等等我。”
接着,时光飞速向前,巷口的一株晚樱迅速生长,花开花谢——
楚清和穿着正装从超市里走出来,拎着两大袋的吃的到地下车库取车,然后直奔一所幼儿园。
陈一站在幼儿园的门口,已经收起了中性打扮,蓄起了长发,穿着裙子。她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女孩,五岁,长得跟陈一非常像。
车子停到他们跟前,陈一拉开车门,先让女儿上去。
女孩欢快的爬上车,去翻后座购物袋里的零食,陈一佯装训斥她:“楚小一,说好的,现在不许吃。”
小女孩把零食抱在怀里,奶声奶气的说:“我就是抱着它,怕它孤单。”
这一句,把陈一和楚清和都逗乐了。
陈一做到副驾驶上说:“老公,开车吧。”
“我订了机票。”楚清和边开车边说。
“什么机票?”陈一问。
“明天过后我有五天假期,带你们去玩。”
“小一还要上学。”
“给她请假,这个年纪去玩比学习重要。”
“去哪?”
“你一直想去哪?”
“圣托里尼。”
楚清和腾出一只手把手机上圣托里尼的机票信息给陈一看。
陈一高兴的回过去头对着女儿说:“楚小一,明天给你请假带你去一座岛上玩好吗?”
楚小一说:“好啊好,妈妈你那么高兴我能不能打开一袋零食为你庆祝一下。”
“好。”
汽车顺着一条笔直空旷的街道往前开,一直往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车里传来阵阵笑声。
10
最后两分钟,我和许愿从楚清和的记忆宫殿醒过来。
王也给许愿端来一杯牛奶,给我端了一杯水,问道:“怎么样?”
许愿非常疲惫的说:“尽力了。”
王也看向我。我说:“等楚清和醒了才能知道结果。”
王也说:“几分钟前,楚清和又哭了。”
我歪过头去,看到了楚清和眼角清晰的泪痕,说道:“我们为他做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值得一生回忆。”
很快,楚清和醒了。我让他再回忆一下跟陈一的点滴看有没有情绪上的波动或者某些微妙的感觉。
楚清和最终摇了摇头,极力掩饰自己失望的表情。
记忆修理屋内很安静,尤其是平时活跃的小王爷,此时也默不作声了。
楚清和问道:“这些记忆可以留给我吗?”
我说:“当然,希望这些记忆对你有些帮助。”
“虽然我的失爱症没有治好,但还是要非常感谢你们,能让我在感受不到爱的日子里有三段非常完美爱情记忆。”
王也拿出一幅趁着我们去楚清和记忆宫殿的时候画的油画,上面画着楚清和跟陈一,陈一不再强势霸道,被画成了小鸟依人的样子,歪着头靠在楚清和身上。
“送给你。”王也说道。
“谢谢。”楚清和收好画,走到记忆修理屋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给我们鞠了一个躬。
11
失爱症无疑是一个人的情感遗憾,但是那些拥有爱情而不知珍惜的人不是更遗憾吗?他们虽然拥有,但错过的更多。
当上天给予我们太多太多的时候我们便有恃无恐。
楚清和跟陈一的故事还有后续发展,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是我在做顾客回访的时候得知的,一并拿出来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结局,虽然遗憾。但遗憾也是我们生活的常态。有遗憾我们才会倍加珍惜。
楚清和跟陈一再次遇见是一个春天,樱花正开的季节。
那时候楚清和已经毕业两年了,在他转学的那座城市任职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周末他回家看望父母,还是那条老巷子,一个小女孩在巷子里玩足球,楚清和第一次见小女孩玩男孩的玩具,就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足球滚到楚清和脚边,楚清和轻轻踢过去,小女孩又踢了回来。
就这样玩了十几分钟。如果有别人经过一定认为是一对父女。
“小一。”一个女人喊了一声。小女孩抱起球就往声音的方向跑,边跑边说:“叔叔再见。”
小女孩跑到那个女人身边,抱住她的腿,可是过了好久那条腿都没有要移动的迹象。小女孩抬头看去,看到妈妈正与刚才跟自己玩球的叔叔对望着,眼睛里还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她天真的伸出手去接那即将掉下来的液体。
一家小巷附近的快餐店。
楚清和跟陈一对坐着,小女孩在不远处的儿童区玩滑梯。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都有女儿了。”
“是啊,我一回身就找不到你了,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你转学了。”
“她多大了?”
“五岁。”
“叫什么?”
“陈小一。”
“她爸爸也姓陈?”
“对。”
“挺好。”楚清和顿了一下又说,“挺好。”
“你现在呢?”陈一问。
“挺好,工作很顺利。”楚清和回答。
“我问的是你的情感。”
“哦,一个人。”
“怎么没谈恋爱?没遇到合适的,还是刚分手?”
“就是一直一个人来着。”
“为什么?”
“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什么病?”
“我管它叫失爱症。”
“瞎掰。”陈一笑着说。
楚清和也跟着笑,“对呀,瞎掰的。”
这时候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楚清和看向儿童区,望着陈小一出了神。
回访时我在楚清和儿时的记忆里还发现这样一段当时被我们忽略的记忆:
“长大后我们就在一起啊。”比小陈一还矮一些的小清和说道。
“不能这么轻易就在一起啊,一定要经历一些磨难的。”小陈一认真的说。
“什么才算是磨难呢?”小清和抓抓自己的头。
“我也不知道。”小陈一说。
“那这样吧,我向你表白你不同意,这就是磨难了。”小清和提议。
“这样不算是吧。”
“那么,一万次吧,被拒绝一万次总算是磨难了吧?”小清和补充道。
“好吧。那就一万次。”
这段记忆楚清和已经忘记了,我想另一个人一定记得,会永远记得。
我想,我们会经常想念,那种毫无保留爱着一个人的感觉。
End
五、失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