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尧周末回了趟霍家老宅。
　　下周是二夫人的生日，他哪怕从小被养在外边，和生母感情也一般。但血脉这种事情到底割裂不开。
　　正好朋友从缅甸开采了块玉石，霍尧便买下来定制成了镯子，趁着周末有时间给她带回去。
　　到住宅的时候安安静静，三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不住这。
　　这宅子是当年霍企山和大夫人结婚的时候拿地新建的。二夫人没有根基，便也跟着住在这。
　　霍尧绕过长廊去附楼，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阿尧。”
　　霍尧扭头，大夫人正站在不远处看他。
　　霍尧：“大妈？”
　　大夫人慢慢走近，深深看着他。
　　她出生贵族，哪怕如今落魄了和霍企山成了表面夫妻，但那股威严还在。
　　平常看其他几个夫人的孩子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但今天这目光却显得悲凉。
　　大夫人道：“回来看你妈？”
　　霍尧漫不经心“嗯”了声。
　　“大妈半月不见，反而年轻了很多。”
　　大夫人淡淡一笑。
　　“我都六十了还年轻什么啊？”
　　她看霍尧几秒，似在找寻什么痕迹。
　　“你这孩子出门都不好好穿衣服吗？这种衬衣要翻出来才合规矩。”她正要上前帮他整理。
　　谁料霍尧后退一步，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不怪他这反应，几位夫人面和心不和，从小到大，霍尧没少被这位大夫人责罚过。
　　短暂对视间，霍尧的戒备揉成了混不吝的顽劣。
　　“这点小事还要大妈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他将衣领一立，冲大夫人手一挥就走了，丝毫不愿意多待。
　　身后，大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睛渐渐红了。
　　霍尧进附楼的时候，二夫人正在楼上礼佛。
　　不知道是不是无所事事，这些年二夫人反而一心佛教，跪拜便是大半日。
　　霍尧笑问她半道开始礼佛，佛祖收她这个信徒吗？
　　二夫人淡淡道：“跪佛重在安心，不求目的。”
　　霍尧不置可否，目光扫扫周围。
　　“这宅子感觉阴森森的，妈你真没心思和我出去住。”
　　二夫人道：“算了，我都住惯了。”
　　霍尧也不勉强。他拿出个什锦盒子推了过去。
　　二夫人问：“什么？”
　　“打开看看。”他道，“你生日不是要到了，送你的礼物。”
　　二夫人打开后，什锦盒子中央躺着个翡翠镯子，色泽纯正如泼墨，半丝瑕疵也无。
　　一看就价值不菲。
　　二夫人说：“花那钱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她眉眼明显柔和了。两母子少有这种温馨的氛围。
　　二夫人又说，“你年龄也不小，什么时候带个好姑娘回来。前段时间你弟弟还说，在京都看见你身边有个姑娘，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瞧瞧？”
　　霍尧不赞成地“啧”了声：“就那些庸脂俗粉，带回来不是碍您的眼？”
　　二夫人看他这样，问：“不喜欢？”
　　霍尧不以为然地抬了下眉，不然呢。
　　行吧。
　　这种事情二夫人就问问而已。
　　霍尧一时没说话，聊两句便离开了。
　　等人离开关门后，二夫人脸色却渐渐平淡了。
　　什锦盒子她看也没看，轻轻一声关上。
　　晚上众人准备烧烤。
　　山庄里面什么都有，于是几人自给自足。赵勤知道陆野做干锅很有一手，于是食材道具给他备齐。
　　当扑鼻的香味传来时，几个女孩都在旁边“哇哦”一声。
　　“陆野哥，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他穿一身警服，很难想象也能在厨房这么游刃有余。
　　陆野道：“就一家常菜...离远一点，油待会溅你身上。”
　　女孩只得不甘心往后挪了挪。
　　有人问连织去哪了，周与起身正要上楼去叫，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陆野将干锅放在桌上，抬头。
　　一双纤腿跃入眸底，到大腿根被包臀裙裹着，往下毛茸茸的拖鞋衬得腿跟白雪一样。
　　下楼间，那两抹骨肉均匀的白色就在陆野眼前晃啊晃啊。
　　他目光往上抬。
　　她正笑看着他，或者看着他们所有人。画着淡淡的妆，头发卷成波浪披在脑后，毛衣裙包裹的身材已经不能用妖娆来形容。
　　陆野一直看着她。
　　其他人也看呆了，回过神后，都不太好意思挠挠头。
　　还是有人吆喝了句：“人来齐了，吃饭吧。”
　　众人都坐在长桌上，小周女朋友的闺蜜叫于婷婷，她坐在陆野旁边，给他夹了块鸡肉。
　　“这肉很好吃，陆大哥你尝尝？”
　　陆野道：“我自己来。”
　　那块鸡肉在他碗里自始至终就没碰过。
　　赵勤道：“小于，你今年多大？”
　　“24。”
　　赵勤笑道：“巧了不是，那和我们野哥正好，他比你大不到两岁，这么些年都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陆野斜他一眼，赵勤缩了下脖子。
　　于婷婷知道他在暗戳戳做媒呢，脸也红了。
　　“其实陆大哥这一款挺招女孩子喜欢，让人很有安全感，穿警服又帅。”
　　正常男人到这就该顺杆接话了，这事自己就水到渠成。然而陆野没有。
　　这时，对面传来“噗嗤”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
　　陆野抬头，就见连小作精手撑着下巴，讶异看他。
　　“陆警官快二十六岁居然都没谈过女朋友？”
　　她涂着亮晶晶的紫色眼影，活脱脱一只鬼主意多的狐狸。
　　陆野无声盯着她看，想听听她还能说什么。
　　“陆警官性取向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周与就捏她的手指，让她别说了。
　　大概他也有点清楚这姑娘喜欢找事，不曾察觉这行为里，带着丝亲昵和护短。
　　连织瞪着周与，周与给她夹了块肉哄她。
　　陆野看着他们几眼，目光挪开了。
　　一轮羊肉串和啤酒之后，有人问连织是做什么工作的。
　　连织道：“在投行。”
　　大概金融总是给人挣钱多的印象，赵勤吃惊：“那岂不是前途光明？”
　　连织摇头道：“我在里面就是普普通通的秘书，晋升没我份，就一普通打工的。”
　　她说这些事实求实，并没有给人卖弄的感觉。
　　赵勤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从小到大追求者应该不少吧。”
　　连织说：“并没有，我从小到大性格有些孤僻，并不是最讨男孩子喜欢那种，不过....”
　　她话音一转，“高中倒是有个男孩子追了我几年，自己去打工给我买漂亮裙子，结果我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骂跑了。”
　　陆野眼皮一抬，和她四目相对。
　　一个漆黑无声，一个乖巧安静。
　　“啊？那也太可惜了。”有人道。
　　“是啊，我挺对不住他的。”
　　她嘴上虽说着对不住的话，但陆野看到她转背夹了两块排骨放进周与碗里。
　　眼角一弯，“喂~”
　　周与转头，连织戳戳他的嘴角，“你嘴上有脏东西。”
　　“哪啊。”周与擦了擦，但没弄掉。
　　连织凑过来，伸手替他抹掉了。
　　她手指细腻柔软，碰触到周与嘴角的时候，他脸红了个彻底，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突然，一声凳子拖地的突兀“咯吱”声随之而起。
　　众人转头，就见陆野猛地站了起来，侧脸冷肃而紧绷。
　　“你们先吃，我上去一会。”他说完就往楼上走，也将桌对面的情深意切彻底抛在脑后。
　　第59忍耐
　　陆野上楼后，并未回房间。
　　他去阳台抽了根烟。
　　远处山林的几许灯光自琼琼夜色覆盖在窗玻璃上，跳跃进他眸底，衬得漆黑的眼瞳愈发深邃。
　　他平时鲜少碰烟。
　　但现在，已经是第二根了。烟雾缭绕间，身后传来轻软的一声。
　　“陆大哥。”
　　陆野转头，于婷婷走到他身旁。
　　“怎么不吃了，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吗？”
　　陆野淡淡道：“没有。”
　　人姑娘的眼神一直粘在他身上，陆野却像是没瞧见似的。
　　他往外看了圈后，发现于婷婷还看着他。
　　陆野道：“你需要用阳台？”他说着就要离开让她。
　　“不...”
　　于婷婷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陆野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懂这姑娘对他的心思。
　　“其实在小周给我看你照片之前，就有意无意说过你好几次，说你身手了得，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他们。”
　　于婷婷试探道，“可能那时候我就对你有了好感，后来看到你的照片才发现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她脸颊红彤彤的，紧张和等待都藏在里面。
　　陆野无言了一会，道：“抱歉。”
　　于婷婷眼眶瞬间湿了，道：“你有喜欢的人？”
　　陆野呡唇没答，指间的烟在疯狂燃烧。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于婷婷道：“我懂了，祝你幸福。”
　　她说完就红着眼睛离开，但陆野还站那，等人彻底离开楼道。
　　他转眸看向某处：“出来！”
　　转角处探出个脑袋，她画着眼线的眼尾上扬，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心思。
　　陆野嘴唇呡成一条线，眼里也有几丝隐忍的不耐。
　　“你专门跑来偷听？”
　　“这里是公共区域，难不成只有你们能来。”连织慢慢上前。
　　他因为被偷窥脸色有些不好。
　　她厚脸皮跟没瞧见似的，戳戳他胳膊道，“刚才她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你咋不说话？”
　　陆野瞧她眼眸微弯。
　　他知道她想听什么，但偏偏不想随她意。
　　“没有这么个人，我说什么？”他不无笑意地弯了下唇。
　　连织看他几秒，冷哼了声。
　　这个男人就嘴硬吧。
　　她看到他指间夹着根烟，燃烧掉小半，一缕青烟正往上升腾。
　　连织倾身取了过来。
　　陆野眼眸随即暗了些。
　　“不准抽！”
　　然而动作迟了，她飞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吐出来连织微呛了下。
　　“这烟真难闻，还你。”
　　她委屈巴巴的，仍盯着他。
　　陆野看她画着浓浓的眼线，眼尾微勾间，像是撩人的桃花瓣。
　　淡淡的烟雾在两人面前弥漫，两双眼睛昏暗不明。
　　他伸手接过，烟嘴还带着她嘴唇的湿润，连织说：“陆野，刚才周与和我告白了，你说我要和他在一起吗？”
　　大概是刚才呛的，她脸颊透着粉，睫毛也刷的又长又翘，偏偏眼波流转间在打着坏主意。
　　陆野面上很平静，没说话。
　　“他知道我要去京城读研，说会努力考去京城，我在哪他就在哪。”
　　连织更近得凑近他，轻声道，“我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就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了，同学远离我...这么些年我都快忘了善意是什么感觉。你说我要和他在一起吗？”
　　陆野目光定着她脸上，道：“随你。”
　　“随我是什么意思啊？”她不依不饶，“你是他的同事，肯定最了解他这个人了吗，帮你的高中同学挑挑男朋友，这不是应该的嘛。”
　　相处快一年，陆野当然清楚周与的为人，正直阳光，热血正义。
　　可此刻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干涩喑哑，他半句好话都说不出来。
　　她用手指戳戳他脸。
　　“陆野，你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呀？”
　　她眼里带着看穿一切的笑意。
　　陆野眼中翻腾起无数情绪，只听见砰的一声，连织被一阵力道挟裹着扑向他胸膛。
　　陆野手捏住她下巴：“耍我很好玩？”
　　他手劲不小，强势又带着丝隐忍的愤怒。
　　她委屈道：“我没有。”
　　陆野道：“放屁！你就是在玩我。”
　　高中是，现在也是。曾经他把真心捧到她面前被摔个稀巴烂走了。再重逢不理她，她却想方设法地勾着他。
　　这女人就是欠揍，就喜欢看他隐忍不得的模样是吧？
　　陆野恨不能将她揉圆搓扁了狠狠打一顿，屁股开花那种，可看着那巴掌大的脸蛋各种情感喷涌而来。
　　他气得狠狠一口咬上她下巴。
　　“痛！陆野你属狗的？”
　　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陆野力道才松了些：“好好说话。”
　　“我真没玩，玩会把自己玩进去的吗？”
　　她眼神真的可怜极了，手已经绕到他腰后，抱住他
　　陆野眼眸又暗又沉，第一次没推开，明明知道她还在打坏主意，却丝毫拒绝不了。
　　“你咬得我下巴好痛，都不帮人家吹一下，讨厌死了。”
　　她和他对视着，踮脚轻轻吻上他的唇，声音也好小。
　　“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吗？
　　陆野眸子黑得能滴出水来，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六年前他已经不在奢望这些。
　　陆野眼眸情绪翻腾，连着苦苦压抑的手都在颤抖。她唇瓣却轻触上他嘴唇，眸光似水，莹莹晃动，连呼吸都在勾他。
　　“你真不喜欢我了吗？可我喜欢你呐。”
　　轰的一声。
　　堆砌的城墙轰然崩塌，仿佛所有忍耐再也压抑不住，他扣住连织脖颈，反客为主，深深吻了下去。
　　“唔....”
　　她手指抗拒地抵在男人肩膀上，那那点力道不过螳臂挡车一般，陆野单手勾过她腰，以绝对的力道将她揉在怀里。
　　做梦了十几年的画面此刻真实的回放在眼前，比想象中更甜，陆野控制着最后一点理智退了出来。
　　“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反悔早来不及了，他不过是在试探她。
　　“不后悔。”
　　连织摇头，嘴唇又贴上去。
　　陆野眼眸黑得彻底，打横抱起他往走廊尽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