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能到岸上去吗?”祁通政使不无担忧地又来看望他,用手心试了试他的额头,“烧倒是退了,算了,你就留在船上吧。”
祁通政使拢拢袖筒,摸出来一包东西在他的枕边放下,顿时一股果脯的香气传入他鼻中。
“从家乡带来的脆梅,我可一直都没舍得吃,留给你小子吧,学医说你多少还有些水土不服,吃点儿家乡来的东西准能好些。”
秋时白迷迷瞪瞪地听着,连回答祁通政使的力气都没有,自上船以后他就吐的昏天黑地,喝止晕茶都不管用,前几日竟又生起了高热。
“哎!”仁义正大力摇晃着睡眼惺忪的他,“醒醒!醒醒!三叉戟港口可是到了,你这趟海出的净是睡觉了。”
“时白小兄弟?你还好吧?”魏承远远地站在床脚说话,“兴许不该生拉着他走这一路,他的脸色真是太难看了。”
“哈!有了,他不是还在晕船吗?咱们给他抬到岸上去,脚踏实地他不就好了吗!”
“呃——你这算是偏方?”
说着仁义正已经连被子一起抬起了他的上半身,秋时白感觉自己更想吐了,魏承抱起他的双腿,俩人抬猪一样把他运出了房间。
半梦半醒中这俩不着调的终于停了下来,秋时白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他嗅到更加浓郁的海腥味,空气中甚至还多一些发酵中的马粪味。
“你们俩个在干什么?”是少指挥使在说话,“他是醒了还是怎么样?怎么被你们抬出来了?”
“嘿嘿,少指挥使,我们想着他这不是晕船嘛,现在终于靠了岸,得把他抬到岸上去,说不定这样他的晕船立马就好了。”
秋时白都能想象得到仁义正的嬉皮笑脸,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为自己好,躺了这么多天,他确实是该离开船舱到处走走。
“姑且算你们有理,不过你们俩又不是什么闲人,去叫卫士们把他扶到岸上去,赶快去换衣服,阿尔瓦总督的书记员已经到了。”
“这么快?时白兄你可没眼福喽,我们还要跟着这位阿尔瓦总督去看卡尔斯六世的城堡,不知道是不是和报书上彩绘的一模一样,不过我们可是就要亲眼看见喽。”
卫士的垮刀在秋时白的腿上撞来撞去,仁义正调侃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听到卫士脚下踏板的咯吱声,听到躺椅打开的咔嗒声。
也许果然是因为船身晃来晃去的原因,在岸上不多时秋时白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就连奴隶们凄惨的哀求声都不能惊醒他。
“你想干什么?”秋时白反扣住一只骨瘦如柴的脏手,“你这家伙不想活了不成?小心卫士们砍下你这只手。”
他看向就停靠在岸边的船,在他左前方,没有挂着古文明地的永夜旗,但船首像不会错——鱼身人面的禺京。
秋时白拉着那想偷他东西的乞丐沿着岸边走,从船头看到船尾,又从船尾看到船头,没有值守的卫士。
他拉着偷东西的乞丐就要往踏板上走,那乞丐却惊慌失措地拼命后退,他不会说通用语,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个词——DeathKnight(死亡)。
“再胡说我现在就砍掉你的手!”秋时白大声斥责那名乞丐,他甩开乞丐被他反扣住住的那只手,力道之大让乞丐差点儿跌落水中。
可是不登他踏上甲板,通往暗舱的门板打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抢先出现在他面前,那是卫士们的佩刀,靠近刀柄的位置都刻着他们的姓氏,眼前这把刀的主人姓卓,可握着刀的却不是那位卓卫士。
“怎么还漏了一个?卫士兄弟,阿尔瓦总督托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份大礼,人人有份,你也快过来看看。”
“你个王八蛋!!”
秋时白怒吼着冲上去,血的味道,源源不绝的血的味道,就在这个染着绿胡子的杀手身后,船上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兰伯特·戴维斯把那个不自量力的夏人引入船舱,他身上的血还没干透,一边懊恼着自己怎么会漏掉一个夏人,一边砍向那个一脸菜色来送死的家伙。
烛火微弱,到处是默不作声的身影,秋时白与人缠斗中踢开了一扇暗舱的门,光线顿时跳跃进来,他看见了学医的脸,学医的身体却倒在昏暗的角落里。
兰伯特·戴维斯最擅长近身格斗,他也不讲究什么假模假式的规矩,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只要能杀死敌人就是一种胜利。
跌下船的那一刻秋时白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船还没有开到三叉戟港口,他还在舱室里吐的昏天黑地,淘气的小云生又在挨打了。
兰伯特·戴维斯唯一不擅长的就是下水,他在那些死人手里找到一把连弓弩,对准那个夏人沉下去的方向,瞄准,发射,直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在水中晕染开。
兰伯特·戴维斯不急着把自己收拾干净,他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属于古文明地夏人的踏板上,血水顺着他的衬衣滑落,经过踏板掉入水中。
骑在马背上的埃尔查南·阿尔瓦总督还真像是个逃跑的肉丸子,只是他的脸色不好,比身后那些死人的脸色还要难看。
“阿尔瓦总督,”兰伯特·戴维斯在对方精美的衬衣上留下一个血手印,“高兴点儿,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你只要顺利完成,十三领主往后就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还有什么事?”埃尔查南·阿尔瓦厌恶地推开杀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他这件精纺的衬衣算是给毁了。
“找个运尸商人,把他们的船和死在你那儿的人都给古文明地送回去,不要抄近道,要送去最远的狼驽关,越多人看到越好。”
“愤怒的夏人会杀了那个运尸商,不会有人愿意接这单生意,你最好自己去,我会买给你一百个奴隶帮忙,你也可以顺路返回曼苏叶多之地。”
“阿尔瓦总督不要着急赶我走,我们可是盟友,不过这是你的任务必须由你来完成,提醒你一下,洛维尔公爵临走时让我监督你,可没说我不能伤害你。”
“亲爱的兰伯特·戴维斯先生,如果这是洛维尔公爵的吩咐我会照办的,这么大的港口只要开出高价,一定会有愿意冒险的勇士。”
“你看,我们开始有合作的默契了不是?尽快去安排吧,我希望运尸商的船可以和我返航的客船同时出发,没有问题吧?”
“绝对没有问题,我会去见所有远行船的船主,今天入夜以前一定会把一切安排好,明天一早兰伯特·戴维斯先生你就可以和运尸商同路回家。”
水面在埃尔查南·阿尔瓦眼前浮起一片涟漪,他那硕大的身躯十分灵巧地走过去遮挡住被他发现的情况。
兰伯特·戴维斯拦下一架路过的轿撵,毫不客气地坐进去簇拥着那位已经被吓傻的女士,鲜血染红了座毯上挥舞着弓箭的小爱神丘比特。
“女士,我们是要去城区吗?麻烦捎我一段路,我可是埃尔查南·阿尔瓦总督的朋友,您说是吧阿尔瓦总督?”
“玛尔缇娜,麻烦你的轿撵送这位先生去城区的骑士酒店,别害怕,我想这位先生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当然,别看我的职业不怎么样,我可也是一位有派头的绅士,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
玛尔缇娜小姐向埃尔查南·阿尔瓦总督告别,示意她的持鞭人让奴隶们重新抬起轿撵,灰尘在奴隶们脚下扬起,带走了埃尔查南·阿尔瓦的瘟神。
“小家伙,把手给我。”
埃尔查南·阿尔瓦总督的书记员躲在总督那庞大的身躯后面趴在岸边把手伸向水里,小乞丐救起了一个还没断气的夏人,一个漏网之鱼。
“曼努埃尔,”埃尔查南·阿尔瓦总督吩咐他的书记员,“带上小家伙和他救起来‘醉鬼’去找安东尼奥·格林,搭上他的船去古文明地的拥山关,现在就走。”
“阿尔瓦总督,他受伤了,我们得先给他治疗,要不然撑不到一半的路程他就得死在海上。”
“让安东尼奥·格林绑上一位医生跟你们同行,一路上不要停船,不要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希望他能活着回家,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
胆小的曼努埃尔踉跄着背起小乞丐的‘醉鬼’,他们挤在奴隶的行列中穿过港口,安东尼奥·格林的船在港口的另一个尽头,他们要走上很远的路。
埃尔查南·阿尔瓦的手忍不住颤抖,救下这一个夏人有什么用,有十九个夏人死在他的客厅里,他们的血正在灼烧着他的姓氏。
埃尔查南·阿尔瓦吃力地挪动他的双脚,没有奴隶帮助他很难再回到马背上去,他走向距离他最近的那条船,一个奴隶奔跑着赶在他之前收起了踏板。
“该死的——”埃尔查南·阿尔瓦突然失声,他们听到了,他心里跳出这样一个念头,他们听到了。
海水漫无目的地起伏不定,卷起浪花拍打着岸边石墙,来自古文明地的高大轮船在水中摇摆,船锚拉扯着船身,它发出阵阵低沉而又迟缓的回声。
第十九章 结盟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