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良辰美景,还真是个举行婚典的好日子。
看来上苍并非视万物为刍狗,很多时候面对喜爱之人,他也会加以护佑。
一路摸索着朝千姝楼走去,我心里不知为何,竟松弛了许多。或许很多事情想来会很艰难,可一旦事到临头,自然而然也就释怀了。
绕过一片花园,又穿过一座九曲廊桥,眼前便出现了一栋清雅秀丽的楼阁。
此时楼阁上挂着彩菱,绑着大红绣球,楼内燃着旖旎的烛火。我想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就是婚房了吧。
远远放出神念,我确认楼阁周围没有人后,便取出一张敛息符,贴在了身上。
隐去身形,我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下。此时楼门大开,屋内火光掩映,暧昧的就像诱人进去一样。
但大门是新郎官和新娘才能走的,我这个跳梁小丑,又岂有这等殊荣?
也罢,小丑就要有小丑的样,别以为得到个纯阳之体,就如何了不起了。连心爱的女人都抓不住,还能有什么出息。
自嘲一句,我不再犹豫,足尖轻点,飘然跃起,钻入了三楼一扇打开的窗户中。
站稳脚跟,眼前之景吓了我一跳。这哪里是什么洞房,简直就是万宝阁的地下仓库嘛。
数以千计的大小锦盒,堆得是满满当当。我想,就算即刻开张贩卖,也定能压过许多大店铺了。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办的,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心有旁骛。
扫了眼屋内布局,果然和聚仙阁的雅间类似,但隔断卧房与膳厅的并非屏风,而是一道藕荷色的纱帘。透过纱帘,隐隐约约能瞧见那张艳红绣榻,以及榻上,那些寓意龙凤呈祥的锦被。
唉,虽然强忍着不去多想,但心里仍不是滋味。
稳了稳心神,我放出神念,试图来个一网打尽,将锦盒中的物件都确认一遍,也好快点找到寒水珠。
可这一扫之下,我不禁冷汗涔涔。
千算万算,都未能算到这些锦盒都设有避灵禁制,神念无法窥探其中物件,只能一一打开。
乖乖,上千只锦盒呀,这要找到猴年马月?
但事已至此,我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破运气,能不能好上那么一回。
挥出一道劲风,我关上了窗户,又飞出一张避灵符、一张隔音符,贴了上去。随后便开始一一翻看那些锦盒。
玉器古玩,法宝丹药,名人字画,甭管是修仙界的,还是凡尘的,可谓是一应俱全,看得我眼花缭乱。可那该死的寒水珠到底在哪呢?!
一炷香过去了,我仍未找到。
两炷香过去了,依然不见踪影。
我渐渐心里有点慌了。
这心里一慌,脑子也跟着乱,前脚刚翻过的锦盒,后脚就已记忆不清,只得重新翻看一遍。我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锦盒迷宫中,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豆大的汗珠滑落额头。
屋子里的红烛照的我眼炫,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怎么办?
——放弃?不甘!继续,心里怕!
我怕什么?
怕找不到寒水珠?怕被抓现行?还是怕再次见到千蒹呢?
一条无形的锁链缠住了我的咽喉,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忽然间,楼外传来一少女声音:“夫人,小心脚下。”
此一声如晴天霹雳,惊得我立刻收回了门窗上的符箓,不及多思地一跃而起,趴在了高高的房梁上。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两个俏丽的小丫头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身穿血红凤凰嫁衣,头盖绣金喜帕的女子,款款步入屋内。
我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到无法呼吸。
就见两个小丫头一直将女子扶到绣榻边,待女子在榻沿上坐稳,便一左一右的恭敬伫立,似乎在等候着女子吩咐。
女子静坐许久,方才开口道:“彩秀、明珠,你们先出去吧。记得关上门。”
声音温柔轻盈,非是千蒹,还能是谁!
我的心忽地一阵刺痛,紧咬牙关,苦苦支撑。
“是,夫人!”
二女领命,恭敬地屈膝一礼,退步离开后,轻轻带上了屋门。
整个洞房瞬间就只剩下了我与千蒹。
隔着纱帘,我能瞧见她的绰绰倩影,是那么真实,那么熟悉,又那么近在咫尺。虽然盖着喜帕,瞧不见她的容貌,但我可以很确定,她今日一定美得让人心醉。
千蒹,她真的是我最爱的千蒹吗?
不!不是了,不再是了!
她已经与别人缔结连理,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从今往后,她只属于他,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屋子里阒寂无声,静的可怕。
良久,千蒹忽地抬起手,一道符箓自她袖中射出,拂开纱帘,直直地打在屋门上。
我心中一惊,不知她在做什么。但紧接着,就闻听她淡淡的话语:“你每次用敛息符偷偷溜出雪谷,我都能发现,为什么现在还不长教训呢?”
她发现我了?
不,不可能!
今日我非但用了敛息符,还用法力强行压住自己所有的气息,她不可能知道我在这。
试探!对,她一定是在试探而已!
我并未有所作动,千蒹也不再言语。
猛然间,我神识中消失已久的光点再次闪烁,缠在手腕上的心心相印绳,也跳跃出了轻微的脉动。
她——
还留着?!
我无所遁形,心中苦笑一声,撕去敛息符,翻身跃下房梁。
我不知所措,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傻傻的站着,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与她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帘,一块美丽的喜帕,却仿佛相隔了整个天涯。
最终,还是她先开口了,语气平淡如水:“你果然还是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内心疼痛,恭敬道:“前辈恕罪,晚辈不是存心要来打扰前辈的。只是……只是晚辈不日将要执行一项任务,需要借前辈的寒水珠一用。”
千蒹道:“寒水珠?”
我厚着脸皮道:“是的,此一去凶险万分,若无寒水珠防身,晚辈无法活命。希望前辈能发发善心,借晚辈一用。他日晚辈定会托人归还,并奉上谢礼!”
千蒹轻叹一声,抬起手,指了指我身旁一方香案底下的,那一只不起眼的檀木小锦盒,淡淡道:“谢礼就不必了,师父赠我的寒水珠就在那,你拿走便是。”
我也真是不自量力,提什么谢礼。如今这屋子里成山的宝物,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就连寒水珠都只能遗弃在角落里,她又怎会瞧得上我那些个破玩意儿呢。
我一挥手,凭空将那小锦盒吸入掌中,也不用看,径自放入乾坤袋。我信任她,因为事到如今,早已没有欺骗的必要了。
“多谢前辈,晚辈一定原物归还!”
我对千蒹恭敬地深施一礼,随后转身,想怎么来、怎么去,打开那扇熟悉的窗户,然后一跃而下,永远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屋子。
可我还未挪步,千蒹却叫住了我:“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对你说的话?
有,有很多,多得一辈子都说不完。可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有句话我必须说,因为我不像你这般无情。
我想了想,微笑道:“前辈,承蒙您多年照顾,晚辈无以为报。此番前去执行任务,是晚辈最后一次为宗门效力了。任务后,晚辈就将离开宗门,回九州了。在这里,晚辈祝前辈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还有,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说完,转身迈步,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心痛,痛到无法呼吸!
第二百六十三章 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