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然就这么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到了后山,对于这里的一切,玉照都并不陌生。她虽然在清梦星河待了很久,但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一千年了,她终于能回家了。
旭阳本来还担心,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玉照三两步的就上前,跪了下来。“属下玉照,拜见族长。”声音中的哽咽和欣喜怎么都掩藏不住。
旭阳扶起了玉照。“赶紧起来,真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玉照还想继续跪下去,但是被旭阳拦住了。“族长,您受难之时,属下竟无能为力。属下无能护住族长,都是属下的错,您罚我吧。”
旭阳笑了笑“一切都过去了,何况你救过我两次呢,这不还有赏吗。”
沈亦然看他们聊的挺好,但还是不得不出声打断。“族长,我去接玉照姑娘的时候,她要带暗市众人一起离开。当时情况紧急,我就只能把他们都带回来了,您看……怎么办?”
旭阳的目光看向暗市众人,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呢。
这一次玉照不顾旭阳的阻拦跪了下来。“族长,这些人是我强制要求沈先生带回来的,我走了,他们再留下,聂脙衣不会放过他们的。”
旭阳看向跪在自己旁边的玉照,又看了看一直在等他话的沈亦然,不由的叹了口气。“哎,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怎么在你们两个的复述下就变得这么困难了呢。”
沈亦然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旭阳看着他们两个。“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沈亦然,我知道你不放心他们,但我也同样留下了淹海水族。玉照,我要对你说的也是这些,我留下淹海水族,那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多年,甚至在破淹海结界时他们鼎力相助。
他们现在对于杀了耶鲁的聂脙衣,自然是不服,自然不会相助。但如果有一天魔族易主,他们的选择又会如何。我不求他们有一天能够为了鬼族能剑指同胞,但他们必须得保证对我绝对的衷心。”
旭阳说的这一番话,不仅是沈亦然和玉照心里听到了,暗市众人也听的清清楚楚。
“族长……”玉照明白旭阳说的有理,她望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反应的暗市众人,他们从进来之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没怎么动过。
“算了,你们两个先离开吧,我和他们聊聊。”旭阳指了指暗市中人。
沈亦然和玉照都有些犹豫,但最后他们还是听了旭阳的话,几乎算得上一步三回头的。他们俩都担心旭阳他们会谈崩了,但担心的理由都不同。
出去之后,沈亦然看着心不在焉的玉照。“你先别想那么多了,你在这儿应该有自己的房间吧,先去休息,一切等族长出来之后再说。”
灭魂渊不比噬心鬼域的环境更适合她的生存,哪怕耶鲁已经尽可能的还原了,但噬心鬼域从最开始的建造就是为了适应鬼族的体质。
这些年玉照也是基本维持在能活着这么个状态,前些年更是一直昏迷不醒,要不然她不可能放任着自家族长被流放到淹海而不闻不问。
玉照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沈先生在这儿看着些了,我能找得到路。”玉照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的。
旭阳和暗市众人面对面的站了很久,谁也没先开口。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旭阳肯定是能沉得住气。
最后还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暗市暗影卫见过鬼主。”
谁知旭阳并没有免他的礼,反而是笑了起来。“看看吧,你看看吧,我凭什么留下你们啊?”旭阳摊了摊手,让说话的暗影卫自己看。
很显然,那个暗影卫并没有理解旭阳的意思。
旭阳也没打算让他猜自己的心思。“你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什么还有印象吧,暗市暗影卫。你刚刚称呼我什么,鬼主?”
那个暗影卫不解“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旭阳摇了摇头。“不不不,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我鬼族中人,包括淹海水族,他们皆称我为族长。其余与我无关之人、为敌之人才会称我鬼主。”
暗影卫沉默了。
旭阳看了看他。“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但生逢乱世,我不怕死,但我也不想死。我不会把一柄来历不明的尖刀放在自己的耳边,我是用人不疑,但也疑人不用。而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来我这鬼域?”
这次所有暗影卫都没有犹豫的共同说道“为了活着。”
很简单的一个答案,却让旭阳对他们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本座可以给你们庇护,给你们一个活着的机会,但你们也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对本座的衷心,否则,本座凭什么留你们。”
暗影卫们听了旭阳的话,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的,价值和衷心这种东西是这世上最难证明的了。
最开始说话的影卫,他的名字叫影一,他率先朝着下跪。“从今往后,我们只是族长的影卫,前暗市所有法器法册皆归族长。我等愿立魂誓,以证衷心。”他身后的影卫也跟着下跪。“愿立魂誓,以证衷心。”
旭阳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不贪图暗市的东西,他要的是这些影卫的态度。
这些暗卫也好处理,他们的名字都是耶鲁取的,很是随便,一二三之类的,旭阳保留了下来。
等到旭阳离开后山之后,就看到坐在一旁的沈亦然。“不是让你和玉照先离开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旭阳见沈亦然坐了太久,脚麻了,站起来还踉跄了一下,遂扶着他些。
沈亦然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玉照姑娘身子实在太弱,我让她先回去了,我们两个吧,都不太放心,所以我留下来看看会不会出什么事。”
旭阳瞥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是担心我受伤吗,那大可不必,他们加起来都碰不到我。还是担心我一怒之下把他们都杀了,那也大可不必,我都说了只是单纯的聊聊。”
沈亦然已经看到旭阳让人安顿那些影卫们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旭阳的意思,只是他还不太明白。
“族长,您真的打算留下他们,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我是相信玉照姑娘身为鬼族,又是染族长的贴身属下,不会害您,可他们……”
旭阳伸手打断了他“其实我在看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决心留下他们了,后来弄了这么一出,让他们立个魂誓,也不过是不希望他们在这里和淹海水族之间发生什么龌龊。”毕竟当年的每个淹海水族都曾立过魂誓。
这个原因倒是沈亦然事先没有想到的。“族长为何那么信他们?”
旭阳背过手,缓缓走动着。“我不仅信他们,我也信你们,只不过当年为了证明给小姨看,给整个鬼族看,我才让你们立下魂誓。如今也是,我也是为了证明给你们,给鬼族看,才让他们立下魂誓。
昔日在灭魂渊之时,我见过他们的旧主耶鲁,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我相信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影卫不算太差。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护着玉照的安危,更能印证了他们的品质。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成为什么天下之主,我只想护这乱世之中像我一般身如浮萍之人,给他们一个家。”
沈亦然听到这儿,一下子就笑了,点点头。“我明白了,族长。”
一个卫兵在这时有些忐忑的走了过来“禀族长,外面有一个男子说是来寻您的。”
沈亦然故意凑到旭阳面前低声说道“不会是神君吧?”
海蜃?这是不可能的,鬼族的卫兵认识海蜃,但不管是谁,此时此刻,旭阳谁都不想见。
旭阳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卫兵说道“不见”。
然而卫兵支支吾吾的说道“族长,那人说了,如果您不见他的话,他就把您……小时候的……混账事讲的人尽皆知。”
“什么?”旭阳有点懵,什么小时候。
卫兵咬着牙往下说“例如……偷偷趁教书先生洗澡的时候,把他的裤子偷走。上课的时候,还把先生的胡子给烧了,因此被罚倒立抄写族规。还有……”
旭阳赶紧出声打断“等等等……别说了。”旭阳实在是没脸听下去了,他总算知道来的人是谁了,这天底下除了青宇,再无第二个人。
卫兵听到自家族长喊停的话,简直是如蒙大赦,暗自吸了口气。当着自家族长的面,讲这些算得上是囧事的,这也太为难人了。
一旁的沈亦然听到这些都要笑爆了。“噗哈哈哈哈……不行了,族长,我真的要笑死了。您的这位先生可真是倒霉透顶了,怎么受伤的总是他啊,而且没想到,您被罚的方式……这么的……清新脱俗。”
旭阳强压着怒火,才能没一巴掌把他扇飞。“你要是不会说话的话,本座不介意把你的嘴给缝上。”
沈亦然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旭阳气的一甩袖子。“谁都不用跟着我。”说完,旭阳就消失在了原地。
卫兵好奇的问道“沈先生,族长真要去见那人吗?”
“当然,否则的话,咱家族长过去的一切秘密,怕都是不保了。”说完,沈亦然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记得把刚刚那些话都烂在肚子里哦。”
说完,沈亦然就离开了,他当然不是跟着去找旭阳了,他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撞上去了。
而且能知道旭阳这么多的过去的人,估计也就只能是长乐海域中人了,那里的人是旭阳最后的慰藉了。他去看看那些影卫们的住处安排,既然大家以后要一起共事,自然要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旭阳赶到结界处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青宇,他的脾气一向是不怎么好的。等了这么许久,早就已经等不及了,不断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旭阳本来是因为青宇的那一番话气冲冲来的,然而也不知是怎么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就迈不开步子了。
还是青宇一回头看见他了“旭阳”。
旭阳听到这一声,不由的低下了头,然而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重新面带笑容。“你都到门口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好”
旭阳领着青宇一起往里走,青宇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和长乐海域真的很不一样。”
旭阳施法罩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在青宇身上。
青宇触了触这个结界。“这是做什么?”
旭阳解释道“这里的气候和环境不太适合你,还是注意些吧。”如果说哪里的环境会和这里更为相似,那就只有清梦星河的夕照渊,海蜃的扶风谷,因为那两个地方也曾是染华夕生存最长的地方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时希希来的时候,他没有设下结界的原因了,因为希希差不多能够适应。
这一路上旭阳走的都很快,青宇要加快步伐才能跟得上他。也有很多卫兵向旭阳行礼,青宇越看,心里便越紧。
旭阳没有带青宇去鬼域大殿,而是带他去了夕照阁,他已经能猜得出青宇来此的目的了。
一进夕照阁,青宇就迫不及待的拽住旭阳。“你究竟知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旭阳盯着青宇拽着他的地方,低声问道“师姐知道你来找我吗?”
“你不用提这个,我告诉你,师姐也是同意我来找你的。旭阳,我非常非常的讨厌叶提,也恨不得跟他决斗,为你泄愤。但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杀了他的人,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你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青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
对比青宇的声嘶力竭,旭阳倒显得淡然多了。“我知道,可我的情况,更糟又能糟到哪里去。青宇,我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把你们,把长乐海域再扯进来了。这两年来,我不与你们来往,我相信你和师姐都能明白我的意思。”
青宇继续说道“可那儿是你的家啊。”
旭阳将青宇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拽了下来。“这里也是我的家,你们是我的家人,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我要守护的。青宇,我太清楚不过被人放弃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了,我不是英雄,但我愿意为他们撑起一把保护伞。”
旭阳说到这儿,青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去承担这么多呢,墨叔叔为了家园而战死,阿宁为了守护而牺牲。师姐扛起了处在低谷时期的长乐海域,蔺澜要做到事事以水族安危为先,而你也要在这乱世之中谋一个求生之法。
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呢,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停留在清梦星河的小院里,我们围在一桌快快乐乐的那个时候呢。”青宇越说越激动,眼角甚至有泪滴,不过在流出的那一刻被他强忍了回去。
是啊,那个时候他也什么都不懂,在清梦星河里和海蜃、朋友们在一起,无法无天。因为在旭阳的潜意识里,他还有靠山、有家可以依靠。如今的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要去学着做别人的依靠。
这一次是旭阳紧紧的握住青宇的肩膀,一字一句郑重的告诉他。“青宇,成长很痛,但那是我们必经的课程。在长乐海域和清梦星河里,我们学到的终究都是课本上的知识,只要一走出舒适圈,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我们之前见到的美好,不过是有人在风雨飘摇之际为我们挡下了一切,把最好的留给了我们。我知道你和师姐都担心我,但此刻的旭阳早已不是曾经的旭阳了,我清楚的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
青宇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旭阳你记住,无论何时,把命留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青宇此生最好且唯一的兄弟。”
俩人击掌为誓,青宇离开的时候,没有让旭阳送他。因为青宇说,他不想搞得他是来旭阳家里串门似的,在他的心里,他和旭阳才是一个家的。
青宇这次来也给旭阳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沈亦然百思不得其解“您说什么,聂脙衣也给水族下了战帖?”本来沈亦然收到魔族给鬼族下战帖的时候就挺不可置信的,如今魔族竟然想一下子挑战两族之力。
旭阳也没想明白。“我也很想知道聂脙衣在搞什么。”
沈亦然砸了砸嘴。“人人都说魔族大皇子聂脙衣阴狠毒辣,没想到传言有误啊。”
旭阳摇了摇头。“别忘了,他还有那些半魔呢,而且他在水族潜伏了千年时间,对水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还有我们呢,两族加起来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沈亦然说到这儿,一下子就领会了旭阳的意思。“族长的意思是他要耍阴招?”
旭阳点了点头。“以我对聂脙衣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完全不合理的举动,他一定还留有后手。没了耶鲁的暗市,如同丧失一臂,竟然丝毫不慌,他的后手估计不会太光彩。”
沈亦然立马说“那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人盯住魔族上下的一举一动。”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过聂脙衣此刻既然已经宣战,就说明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哪怕让人盯紧灭魂渊,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了,只能战场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知道为什么,旭阳的心里突然就慌了起来,他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第六十九章:战前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