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改了名称和后缀名,假装成另一种文件,我要找出来,岂不是要几年时间?"
"你觉得是我改动了它们么?"
"小郑发誓说没有改动过任何文件,他也不清楚文件损坏的原因,我想,你肯定知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子兰是你女朋友啊。"
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张郎的脸,她嘴角泛着狡黠,眼睛眨着洞察,整张脸的表情加起来就象一把铁锹,虎视眈眈要把我砸成烂泥,再从里边掏出点什么宝贝出来。
"你还知道什么?"我问她,这时候,我的心情开始变坏。
"就这些了,你女朋友自杀了,你变得忧郁,同事们都很耽心,你把痛苦隐藏了起来,造成了你的心结,我觉得,如果你能再一次正视你的心结,你会重新开心起来。"
"呵呵,用满足你好奇心的方式来让我解开心结么?"
张郎完全不理会我的调侃,依然大表她的论理:"心结就象一条冰冷的冬眠之蛇,一动不动盘在你心底深处,你不知道它几时醒来,但你一直无法摆脱它冰冷的存在。你还会一直耽心,害怕……"
"我害怕什么?"
"你怕这条蛇突然醒来,在你心里狠狠咬你一口。"
"它不会醒来了,它已经是一条死蛇。"
"但冰凉的躯体是存在的,你不扔掉它,它就一直是你的负累。"
"告诉你吧,根本就没有蛇,我很轻松,我的心里总是暖洋洋的,"我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绪,霍然站起来,扔下两张钞票要离开。
张郎没有叫住我,她在我身后很懊恼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从玻璃门的反光里看到她也站了进来,从另一边出口走了。
我突然决定跟踪她,急忙折回从另一出口出去。
2
我跟踪着张郎到公司,然后走进机房,她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只管专心致志地搜索文件。我走近一些,轻轻说:"那没用的,这里已经没有你要找的文件了,一个视频文件会有庞大的容量,如果它还存在,你早就找到了。"
张郎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定定看着我,仍然不相信地问:"如果你把它们分割成若干小文件了呢?"
"我何苦呢?既然我要切碎它们,不如直接删除掉。"
"可是你看过那个录像,是吗?"
"公司所有人都看过。"
"但只有你能保存下来,因为是流媒体格式,原始文件只能在数据库里找到,你当时是唯一能自由进入的人,你果然把它删除了?"
"我为什么要留着它们?"我真希望聪明的她能给我一个理由,我会心安很多。
但她没有,她似乎越来越不信任我,她竟然不容置疑地给我下定义:"你并不是真的爱叶子兰,是不是?"
我不理会她的咄咄逼人眼光,那只是小女孩的小把戏,仿佛全世界尽在她的掌握洞察之中,事实上,她们屁都不懂。
"别以为我屁都不懂,如果你爱她,你会保留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不管好的坏的,如果你能做的到,你甚至会收藏她身体的味道,这才是真爱。"
"你爱过吗?"我显得出奇的平静,让我自己吃惊。
"当然爱过,还很深刻。"
我想笑出声来,如果女人们知道爱情在男人眼里常常只不过是挂在茉莉树上的死牛尸体而已,会作何表情呢?
张郎眼睛黯然下来,幽幽地说:"我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并且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爱我,我的爱情在他眼里只是一刹那的快感,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深刻了。"
"那就甩了他吧,别让他杀死你。"说完我就走了,这种话题毫无意义,她注定会被深刻的爱情杀死,我的话有几千年的经验案例支持,不可能出错。
3
离开公司,我走到楼下,注意到有一盏路灯特别亮,灯光照射着曾经是子兰躺过的地方,我触情伤情,本来今晚就有一个忧伤的心情,便找个花坛坐下来,抽了根烟,我想怀念一下子兰,这个曾经美丽的女同事,想一想我是否如张郎所说,我那半年的爱意其实是虚幻。
这时候,我见一辆银色小车划过,停在大门口的路边,走下来韦总,眼角有些醉意,晃着脚步上了楼。
我掐熄了烟,从另一部电梯跟上去。
大门静悄悄虚掩着,我闪进机房,正如我所料,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我迅速打开某个熟悉的文件夹,调出一个文件,改掉后缀名,重现这个文件的本来面目,再打开它,启动出一个播放界面来。
机房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蓝光随着画面跳跃着,这是一个没有气息的世界,除了机箱里呼呼的散热声音,衬托着空气中的冰凉和无情。
画面异常的清晰,里面有韦勇和张郎交谈的场面,他们离得很近,有时候会肢体接触,我能看到他们大声交谈,却听不见声音,只有画面里嘴巴的张合。
后来,韦勇抱住了张郎,扯着她的衣服,张郎转过身去,把赤裸的背影留给了我。
韦勇疯狂地在她身上捏着,身体里仿佛要喷出火龙,头发愤怒地竖张着……
我突然兴致索然,直接按下关机键,走出机房,悄悄离开这栋让人不安的大楼。
4
走下大堂,我找了部公共电话,拨通了消防热线电话,告诉他们,22楼A蓝水晶软件科技公司有一女职员试图自杀,目前公司领导正在劝阻中,请尽快派人施救。
然后我仍然走到花坛边坐下来抽烟,刚抽完一支烟,拉着刺耳警报的消防车嘎然停在楼下,几名全副武装的消防人员冲了上去,我满意地从另一个方向去继续我的游荡。
我相信韦勇能把这件意外事件处理得很完美和周到的。
五
1
第二天,张郎请假,第三天,继续请假。第四天,她到公司后,神态自若,反而一整天搞得我做了天大亏心事似的坐立不安,我甚至不敢往她的座位上看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收拾东西要走,被张郎截住,她有意无意提高声调对我说:"李经理,你可以晚走一步么?我有个系统调测需要你的协助,一会我在机房等你。"
我很恼火,她明显在说谎,因为她的工作并不包括系统调测,但如果我拒绝她,难道我还必须向周围的人解释一番么?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别人一定认为我做贼心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正在败露过程中。
我先输了一步棋。只能讪讪地等着同事一个个离去,然后走到机房,目无表情地着着她。
"说吧,你要调测什么?"我不无讽刺地问。
"李经理,这里没有外人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走了又回来了?你看见了什么?"张郎眼窝有些发红,我突然发现,站在这里面,我才是个胜利者,她仿佛在哀求我的饶恕。
我没有回答她,直觉告诉我,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我离开机房的时候,并没有关机,而你后来把它关掉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是多么的愚蠢,"是的,我回来过,但是我只是关了机,对机房以外的事情,我毫无兴趣。"
"不,你很有兴趣,如果这里出现的是子兰而不是我的话,"她指着显示器说。
我只是看着她,心里想溜。
她熟练地调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文件出来,直接启动它。"并且,你还忘记了把这个文件重新隐藏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找不到叶子兰的性爱录像,原来它只是流媒体格式,并不会自动保存,所以它不曾停留在主机上。"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看着她,这时候,我不再需要隐瞒什么,反正告诉她与告诉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你看见了子兰的录像,你可能会死掉。"
"谁会杀死我?你吗?"
我摇摇头,感觉到心里有些痛苦,不单单是被误会的痛苦,"我不知道是谁,因为我不能确认他。"
张郎站起来,走得离我远了些,不屑地看看我,我很反感她的这种眼神,想把这表情从她脸上狠狠撕下来。
"李金,你很卑鄙,很无耻,你是个变态。"
我突然微笑起来,心里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你一直在偷窥韦勇和子兰的私情,你天天躲在机房里看着他们做爱,以满足你龌龊的心理,后来,你不再满足以偷窥,于是,你录了一段剪辑来威胁叶子兰,想和她发生性关系,当然,叶子兰是不会和你这种龌龊小人做爱的,她根本不爱你,她对你感到恶心,然后你就将录像公布到BBS上,直接导致叶子兰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呵呵,你每天还能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你不觉得内疚吗?你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责么?当然,你不会的,你怎么会呢?你的心理是如此变态,你的行为是如此卑鄙无耻……"
我静静地听着,这种推理我也曾作过,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躺地床上玩一些胡思乱想的游戏,将现实中的事件假设出五花八门的可能性,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李金,你昨晚给我截了录像么?如果有的话,我相信你此时包里会有一张光盘,你不会愚蠢到保存在机房电脑里,是不是?拿出来吧,让我欣赏欣赏,也许你可以威胁我和你做爱,如果录得水平不差,老娘一时兴起,可能会答应你的,不过你得拷贝一份给我时常欣赏,假如老娘没有答应你,你也可以发布出去,老娘不是叶子兰,绝对不会跳楼,因为老娘要亲眼看着你坐牢……"
我被激怒了,坐牢的假设我从来没有过,因为我一直认为堕落是不需要坐牢的。我霍地站起来,把张郎吓得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瞪着我,尖声说:"你不能强奸我,你先把光碟交出来。"
我没有理她,只是把椅背上的书包朝她扔了过去。她接过来,疑惑地看看我,然后迅速在包里翻个底朝天。结果当然是很失望。
"你把它留在家里了?"张郎并不死心,情绪也很激动,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我突然很可怜她,哈哈笑起来,说:"如果你想和我做爱,就当光碟存在好了,我不介意。"
"你没有录吗?为什么?"
我皱皱眉,告诉她:"因为我对你根本没有兴趣,从我看到韦勇抱住你的那一刻就关了机,然后下楼回家。"
"哼,下楼打电话吧,是你报的警,是不是?"
"是,"我回答得很生硬。
"为什么?既然你不感兴趣,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你相信吗?我爱韦勇,爱了他两年了。"
我愣住了,这事情出乎我意料之外。
"是的,我在叶子兰之前就认识韦勇了,不过我是在叶子兰死之后才知道她的存在,我从韦勇朋友口里打听到他们似乎有些关系,于是想办法说服他进来公司,我想了解真相,我不想有人认为是韦勇害死了叶小兰,你可能不知道,韦勇因为叶小兰的死,内疚痛苦,可是还不能表露出来,这段时间他总是把自己灌醉,我想找出凶手,挽回我爱的人,这些,你是不会理解的。"张郎说着抽泣起来,我不明白,她如果真的认为我是凶手,为什么会抽泣,她应该保持对我的高度戒备。
"你相信我是凶手的话,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我问她。
她抬起泪眼,目光变得无比柔婉温馨,让我心底有些感动,她说:"我不知道,法律对你也无可奈何,因为你没有亲手杀死她,但是你如果向韦勇忏悔,他会解脱心魔,走出自责的阴影,不然,这样下去,他会毁了前途,毁了公司的。"
这时候,我承认,我对韦勇产生了无比嫉妒,眼前这个愚蠢的女孩甚至不是他老婆,他当然有老婆,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他都快五十了。而我只有28,却要被女孩哀求去成为她那不伦爱情的工具。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问。
"那,那我就公开你卑鄙的行为,让全世界鄙视你。"
我重重叹了口气,面对愚蠢的人,有时候你只能妥协,我坐下来,说:"张郎,你错了,其实我并不是凶手,我从来就没有录过什么性爱录像,更没有做过将它放在BBS的事情,也不可能去威胁子兰,我并不需要威胁她,如果她不死,也许我们可能会结婚,我真的认为我会娶她的,虽然你说得对,我并不爱她,她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永远都只是你们通往你们美丽爱情屋子上的一片瓦,如果不下雨,谁会需要一片瓦呢?"
张郎停止了抽泣,但她看我的眼神并不真诚,她还不相信我的话。
我继续说:"我的确是个卑鄙龌龊的人,偷窥是我唯一的爱好,并且,我也不是一直都喜欢偷窥,那是一次偶然……"
2
堕落这件事情更像口号,每个人都想大声呐喊"我要堕落",就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喊出来以后,就真的有可能堕落成王侯将相,但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单调得如同空白的废纸,没有一个字愿意停留在它身上,也没有人愿意将它折成纸飞机。那时候,我已经28岁了,一家中型公司的工程部经理,整天幻想着艳遇的处男。我明白到蜗居不可能产生艳遇,便喜欢上在城市里游荡,穿着黄裤子白衬衣。
有一天晚上我遇见了子兰,她取笑我的衣服搭配,建议我用黑裤子来配白衬衣,我问她晚上通常有什么节目,她笑着说:"游荡呗。"
我仿佛遇见了知音,兴奋地说:"我也是。"然后渴望着她邀请我一起游荡,但她没有,艳遇的火苗摇曳了一下就被掐灭了。于是,我决定跟踪她。
跟踪一个女孩子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但后来我堕落了,为此我付出了极大的勇气。
我发现她游荡是有目的的,她磨磨蹭蹭步进了公司大门,我等了一会才上去,因为工程部有时候会加班,所以我有大门钥匙。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唯一亮灯的是韦总办公室,我默默地、孤独地在办公桌群中间站立了很久。那天晚上令我刻骨铭心,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脸上淌下了泪水。
过了很久,韦总办公室的门开了,一男一女相拥而出,有说有笑,经过桌群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办公大厅角落里,静静站着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我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大门尽头。
我进了韦总办公室,封闭的房间里分明弥漫着浓郁的情色体液味道,夹杂着高洁的茉莉花香,我轻轻闭上眼睛,用力索吸着这种闻所未闻的,陌生的味道,眼前幻化出奇怪的场景:挂满洁白茉莉花的枝头悬吊着一头被凌割过的、血淋淋的死牛尸体。
3
"然后你就在韦勇办公室装了摄像头,开始了你的偷窥日子,是吗?"
我点头,事情的确是这样子。
张郎低下头思考着什么,忽然又问我:"你为什要还要做她男朋友呢?"
我笑了,故意说:"因为我不想威胁她啊,但我真的想和她做爱,所以只能成为她男朋友。"
张郎没法笑出来,她还不完全相信我的话。"那你和她做爱了吗?"
"也许吧,只是那一次。"
"有就有,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我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
"的确是忘了,我前一晚喝得太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告诉我,我们做爱了。"
张郎用无法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摇着头说:"不可能,这种事情就算再醉,也会有感觉的,如果完全没有感觉,那你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你又不是女人。"
我问她:"男人真的不行么?"
"肯定不行,感觉少一些都不行,别说没感觉,没知觉了。"
我仿佛大梦初醒,如果灵光真的存在,它刚刚一定从我头顶掠过。
"你怎么啦?"张郎把我唤醒。
"没什么,"我感觉脑袋犯晕。
"你好奇怪。"
我茫然地望着她。
第一四四章. 答应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