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离开公司,我走到楼下,注意到有一盏路灯特别亮,灯光照射着曾经是子兰躺过的地方,我触情伤情,本来今晚就有一个忧伤的心情,便找个花坛坐下来,抽了根烟,我想怀念一下子兰,这个曾经美丽的女同事,想一想我是否如张郎所说,我那半年的爱意其实是虚幻。
这时候,我见一辆银色小车划过,停在大门口的路边,走下来韦总,眼角有些醉意,晃着脚步上了楼。
我掐熄了烟,从另一部电梯跟上去。
大门静悄悄虚掩着,我闪进机房,正如我所料,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我迅速打开某个熟悉的文件夹,调出一个文件,改掉后缀名,重现这个文件的本来面目,再打开它,启动出一个播放界面来。
机房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蓝光随着画面跳跃着,这是一个没有气息的世界,除了机箱里呼呼的散热声音,衬托着空气中的冰凉和无情。
画面异常的清晰,里面有韦勇和张郎交谈的场面,他们离得很近,有时候会肢体接触,我能看到他们大声交谈,却听不见声音,只有画面里嘴巴的张合。
后来,韦勇抱住了张郎,扯着她的衣服,张郎转过身去,把赤裸的背影留给了我。
韦勇疯狂地在她身上捏着,身体里仿佛要喷出火龙,头发愤怒地竖张着……
我突然兴致索然,直接按下关机键,走出机房,悄悄离开这栋让人不安的大楼。
4
走下大堂,我找了部公共电话,拨通了消防热线电话,告诉他们,22楼A蓝水晶软件科技公司有一女职员试图自杀,目前公司领导正在劝阻中,请尽快派人施救。
然后我仍然走到花坛边坐下来抽烟,刚抽完一支烟,拉着刺耳警报的消防车嘎然停在楼下,几名全副武装的消防人员冲了上去,我满意地从另一个方向去继续我的游荡。
我相信韦勇能把这件意外事件处理得很完美和周到的。
五
1
第二天,张郎请假,第三天,继续请假。第四天,她到公司后,神态自若,反而一整天搞得我做了天大亏心事似的坐立不安,我甚至不敢往她的座位上看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收拾东西要走,被张郎截住,她有意无意提高声调对我说:"李经理,你可以晚走一步么?我有个系统调测需要你的协助,一会我在机房等你。"
我很恼火,她明显在说谎,因为她的工作并不包括系统调测,但如果我拒绝她,难道我还必须向周围的人解释一番么?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别人一定认为我做贼心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正在败露过程中。
我先输了一步棋。只能讪讪地等着同事一个个离去,然后走到机房,目无表情地着着她。
"说吧,你要调测什么?"我不无讽刺地问。
"李经理,这里没有外人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走了又回来了?你看见了什么?"张郎眼窝有些发红,我突然发现,站在这里面,我才是个胜利者,她仿佛在哀求我的饶恕。
我没有回答她,直觉告诉我,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我离开机房的时候,并没有关机,而你后来把它关掉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时候是多么的愚蠢,"是的,我回来过,但是我只是关了机,对机房以外的事情,我毫无兴趣。"
"不,你很有兴趣,如果这里出现的是子兰而不是我的话,"她指着显示器说。
我只是看着她,心里想溜。
她熟练地调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文件出来,直接启动它。"并且,你还忘记了把这个文件重新隐藏起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找不到叶子兰的性爱录像,原来它只是流媒体格式,并不会自动保存,所以它不曾停留在主机上。"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看着她,这时候,我不再需要隐瞒什么,反正告诉她与告诉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你看见了子兰的录像,你可能会死掉。"
"谁会杀死我?你吗?"
我摇摇头,感觉到心里有些痛苦,不单单是被误会的痛苦,"我不知道是谁,因为我不能确认他。"
张郎站起来,走得离我远了些,不屑地看看我,我很反感她的这种眼神,想把这表情从她脸上狠狠撕下来。
"李金,你很卑鄙,很无耻,你是个变态。"
我突然微笑起来,心里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你一直在偷窥韦勇和子兰的私情,你天天躲在机房里看着他们做爱,以满足你龌龊的心理,后来,你不再满足以偷窥,于是,你录了一段剪辑来威胁叶子兰,想和她发生性关系,当然,叶子兰是不会和你这种龌龊小人做爱的,她根本不爱你,她对你感到恶心,然后你就将录像公布到BBS上,直接导致叶子兰羞愧难当,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呵呵,你每天还能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你不觉得内疚吗?你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责么?当然,你不会的,你怎么会呢?你的心理是如此变态,你的行为是如此卑鄙无耻……"
我静静地听着,这种推理我也曾作过,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躺地床上玩一些胡思乱想的游戏,将现实中的事件假设出五花八门的可能性,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李金,你昨晚给我截了录像么?如果有的话,我相信你此时包里会有一张光盘,你不会愚蠢到保存在机房电脑里,是不是?拿出来吧,让我欣赏欣赏,也许你可以威胁我和你做爱,如果录得水平不差,老娘一时兴起,可能会答应你的,不过你得拷贝一份给我时常欣赏,假如老娘没有答应你,你也可以发布出去,老娘不是叶子兰,绝对不会跳楼,因为老娘要亲眼看着你坐牢……"
我被激怒了,坐牢的假设我从来没有过,因为我一直认为堕落是不需要坐牢的。我霍地站起来,把张郎吓得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瞪着我,尖声说:"你不能强奸我,你先把光碟交出来。"
我没有理她,只是把椅背上的书包朝她扔了过去。她接过来,疑惑地看看我,然后迅速在包里翻个底朝天。结果当然是很失望。
"你把它留在家里了?"张郎并不死心,情绪也很激动,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我突然很可怜她,哈哈笑起来,说:"如果你想和我做爱,就当光碟存在好了,我不介意。"
"你没有录吗?为什么?"
我皱皱眉,告诉她:"因为我对你根本没有兴趣,从我看到韦勇抱住你的那一刻就关了机,然后下楼回家。"
"哼,下楼打电话吧,是你报的警,是不是?"
"是,"我回答得很生硬。
"为什么?既然你不感兴趣,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你相信吗?我爱韦勇,爱了他两年了。"
我愣住了,这事情出乎我意料之外。
"是的,我在叶子兰之前就认识韦勇了,不过我是在叶子兰死之后才知道她的存在,我从韦勇朋友口里打听到他们似乎有些关系,于是想办法说服他进来公司,我想了解真相,我不想有人认为是韦勇害死了叶小兰,你可能不知道,韦勇因为叶小兰的死,内疚痛苦,可是还不能表露出来,这段时间他总是把自己灌醉,我想找出凶手,挽回我爱的人,这些,你是不会理解的。"张郎说着抽泣起来,我不明白,她如果真的认为我是凶手,为什么会抽泣,她应该保持对我的高度戒备。
"你相信我是凶手的话,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我问她。
她抬起泪眼,目光变得无比柔婉温馨,让我心底有些感动,她说:"我不知道,法律对你也无可奈何,因为你没有亲手杀死她,但是你如果向韦勇忏悔,他会解脱心魔,走出自责的阴影,不然,这样下去,他会毁了前途,毁了公司的。"
这时候,我承认,我对韦勇产生了无比嫉妒,眼前这个愚蠢的女孩甚至不是他老婆,他当然有老婆,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他都快五十了。而我只有28,却要被女孩哀求去成为她那不伦爱情的工具。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问。
"那,那我就公开你卑鄙的行为,让全世界鄙视你。"
我重重叹了口气,面对愚蠢的人,有时候你只能妥协,我坐下来,说:"张郎,你错了,其实我并不是凶手,我从来就没有录过什么性爱录像,更没有做过将它放在BBS的事情,也不可能去威胁子兰,我并不需要威胁她,如果她不死,也许我们可能会结婚,我真的认为我会娶她的,虽然你说得对,我并不爱她,她也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永远都只是你们通往你们美丽爱情屋子上的一片瓦,如果不下雨,谁会需要一片瓦呢?"
张郎停止了抽泣,但她看我的眼神并不真诚,她还不相信我的话。
我继续说:"我的确是个卑鄙龌龊的人,偷窥是我唯一的爱好,并且,我也不是一直都喜欢偷窥,那是一次偶然……"
2
堕落这件事情更像口号,每个人都想大声呐喊"我要堕落",就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然喊出来以后,就真的有可能堕落成王侯将相,但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单调得如同空白的废纸,没有一个字愿意停留在它身上,也没有人愿意将它折成纸飞机。那时候,我已经28岁了,一家中型公司的工程部经理,整天幻想着艳遇的处男。我明白到蜗居不可能产生艳遇,便喜欢上在城市里游荡,穿着黄裤子白衬衣。
有一天晚上我遇见了子兰,她取笑我的衣服搭配,建议我用黑裤子来配白衬衣,我问她晚上通常有什么节目,她笑着说:"游荡呗。"
我仿佛遇见了知音,兴奋地说:"我也是。"然后渴望着她邀请我一起游荡,但她没有,艳遇的火苗摇曳了一下就被掐灭了。于是,我决定跟踪她。
跟踪一个女孩子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但后来我堕落了,为此我付出了极大的勇气。
我发现她游荡是有目的的,她磨磨蹭蹭步进了公司大门,我等了一会才上去,因为工程部有时候会加班,所以我有大门钥匙。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唯一亮灯的是韦总办公室,我默默地、孤独地在办公桌群中间站立了很久。那天晚上令我刻骨铭心,不知不觉中,我发现脸上淌下了泪水。
过了很久,韦总办公室的门开了,一男一女相拥而出,有说有笑,经过桌群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办公大厅角落里,静静站着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我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大门尽头。
我进了韦总办公室,封闭的房间里分明弥漫着浓郁的情色体液味道,夹杂着高洁的茉莉花香,我轻轻闭上眼睛,用力索吸着这种闻所未闻的,陌生的味道,眼前幻化出奇怪的场景:挂满洁白茉莉花的枝头悬吊着一头被凌割过的、血淋淋的死牛尸体。
3
"然后你就在韦勇办公室装了摄像头,开始了你的偷窥日子,是吗?"
我点头,事情的确是这样子。
张郎低下头思考着什么,忽然又问我:"你为什要还要做她男朋友呢?"
我笑了,故意说:"因为我不想威胁她啊,但我真的想和她做爱,所以只能成为她男朋友。"
张郎没法笑出来,她还不完全相信我的话。"那你和她做爱了吗?"
"也许吧,只是那一次。"
"有就有,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我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
"的确是忘了,我前一晚喝得太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告诉我,我们做爱了。"
张郎用无法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摇着头说:"不可能,这种事情就算再醉,也会有感觉的,如果完全没有感觉,那你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你又不是女人。"
我问她:"男人真的不行么?"
"肯定不行,感觉少一些都不行,别说没感觉,没知觉了。"
我仿佛大梦初醒,如果灵光真的存在,它刚刚一定从我头顶掠过。
"你怎么啦?"张郎把我唤醒。
"没什么,"我感觉脑袋犯晕。
"你好奇怪。"
我茫然地望着她。
"你真的好奇怪,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却能天天从电脑里偷窥她与别的男人做爱,如果你不喜欢她,却又想跟她结婚,看来,你真的是变态了。"
"我是吗?"
"你是。"
我莫明其妙地笑了,很想分析一些我真实的想法给她,我说:"其实我很喜欢看子兰在电脑屏上缠绵温柔的身体,我喜欢看她在欲望中的扭动,我喜欢她放肆地摆弄姿势,在我眼里,屏幕上只有子兰一个人,我会忘记韦勇在她身上的存在,子兰成熟得如同天使般的身体让我迷醉,这种迷醉象毒品一样,一旦沉入,便觉得身体灌注了火焰一般,令我相信自己有无穷的力量……你也许不相信,我并不是在欣赏性爱场面,我只是在欣赏子兰一个人。"
张郎叹了叹气,说:"看来你真的不可能去录像,那会是谁呢?"
我直视着她,真希望她心里会冒出和我一样的嫌疑人来。
她突然换了个问题,"她是怎么成为你女朋友的?"
我知道她非常渴望知道这件事情,子兰是她的情敌嘛。
"我们吃了一顿饭,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回她家喝酒,然后我们上床,哦不是,看电影之前,我们吃饭,她要求我,明天要给她送花,后来还要求过几次,我都满足了她,然后全公司人突然都知道了花是我送的,就这样成了我女朋友。"
"你们之后还常常约会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好,一下子把我最痛的地方刺中了。
4
我和子兰的第二次约会在二十天之后,模仿着第一次的样子,下班后一起吃西餐,然后去看电影,然后我送她回家,一晚上我都认为,我会到她家去,并且暗暗叮嘱自己,今晚上一定不能喝醉。
整个晚上过得很快,可能是由于我比较兴奋,虽然她话并不多,明显比上次约会少了很多。
上了楼,我就放心了,她家今天没有酒,只有茶和咖啡,我选哪一个都有提神效果。
我想去抱她,被她巧妙地避了开去。这让我有些小意外。后来我认真观察她,才发现她似乎有重重心事,显得心事重重。好几次,她都欲言又止,于是我鼓励她说出来,她才鼓了勇气,以慷慨赴义的神态对我低声说:"我怀孕了。"
我可能是吓着了,重复她的话:"我怀孕了?哦不,你怀孕了?"
"嗯。"
"是真的?"
"嗯。"
"那一晚?"
"嗯。"
"和我?"
"嗯。"她最后的声音我几乎听不清,她把头埋得很低,额头就快碰到了膝盖。
我的视线慢慢地离开她,转移到她家墙上的一幅挂历上,那里有一片山林,绿油油的青草地,草地的尽头,围坐着三口之家,丈夫手指天空,妻子仰头观望,她的视线尽头有一只飘扬的风筝,风筝线的另一头连着奔跑的小孩的手。
第一四0章. 挣扎着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