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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收到情书的田螺精
  “再、再说吧。”安时礼的眼神闪烁,脸红得滴下酥粉,赶在失态前,他的胸腹吸满了冷气,溜之乎也。
  让金鼠姑反过来做那种事儿,安时礼没有准备好,一想到那羞人答答的画面,脑子就有些发热,他摇头把这些画面抛到脑后,打拍精神,入宫殿上朝。
  早朝无重大的要事,早朝后,万岁爷让安时礼到书房里,慢谈昨日之事。
  团是查验的玉石有了结果,安时礼心思活络,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书房,而内府的人也在书房中。
  昨日交到内府的玉石有十二件,经内府人员一夜不休地查验,查验出这十二件玉石草恶夹进,非是天然玉石。。
  今次吐鲁番上贡玉石三万斤,内府验估价值以后,万岁爷定下每斤玉石赏绢一匹,共获赏绢三万匹。
  三万匹绢可不是小数目,互市中的玉石是如此身分,吓得内府把贡上来的玉石又重新辩了一遍,好在吐鲁番在贡品上不敢动手脚。
  “贡品不敢戏,互市却含诈,今吐鲁番三年一贡,三年一贡,却还是贪。”万岁爷看着内府送上来的奏折叹气。
  随后把目光移到安时礼的身上:“不知爱卿有何想法。”
  回话前,安时礼先行礼:“我本以为玉石是真伪混杂,如今看来,在互市上的玉石,件件是伪,欺人太甚也。昨日兵部又发现私下交易之事,不惩,则得寸进尺。今次礼部规定开市五日,既是这般,我欲将开市的五日,缩至三日,再强加管理,不再留张本。”
  万岁爷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吐鲁番假称进贡,其意实规厚利,等互市之后,将三年一贡,改为五年一贡吧。”
  万岁爷没对安时礼所提的建议说好或不好,但万岁爷后边说的话,便是肯定了安时礼的想法。
  离开书房,安时礼先去文渊阁票拟再去会同馆,他将在书房对万岁爷的话,和礼部及会同馆的人说了一遍,便让通事去和贡使交涉。
  不必多说,昨日玉石被挑去验收以后他们便知道是这种结果。
  才刚病愈,一件件烦心事儿便来扰,区处完一件事儿,松口气后安时礼反而疲惫。当日午后,一直有些精神恍惚。
  互市缩至三日,便也就是这几日有更多事情要区处,安时礼又忙得天亮离府,月转西时才归,不巧又遇上文渊阁值宿之日,忙来忙去,就把金鼠姑给忘在府上了。
  金鼠姑日日溜进书房翻阅稗史,字不识几个,故而只能看那些香艳的图画,翻到口戏尘柄的画面,会停留片刻,目不转瞬,呼吸放慢,研究如何戏。
  稗史中能看见画面,舌儿与玉齿要如何做,只记在文字上。
  金鼠姑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大半日,还是没能完整地理解一句,一句话里总有几个不认识的字阻碍她去理解。
  早知如此,就该好好识字了,金鼠姑悔不当初,抱着稗史在地衣上乱滚:“啊,我的大宗伯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互市第三日,兵部抓住了大部分进些过私下交易的商人,那和金鼠姑牵扯不清的外族人也被抓了回来。
  他是第二次被抓了,这一次被抓,没有第一次被抓时的慌乱,当被问起与金鼠姑的关系,他吊儿郎当地说金鼠姑是一个索拉木齐,还是个加拉普。
  说完仰天大笑,笑得眼角丑陋的皱纹,一条条发散开来。
  通事闻此言颜色大变,安时礼虽听不懂,但看通事愤怒的颜状和外族人戏谑的颜状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还是要知道真正的意思:“他说什么?”
  通事见问,脸上除了愤怒之色,又露出担忧之色。
  这话骂得太脏,安时礼的在意这位叫金鼠姑的姑娘,明说出来,怕他会生气,通事想了想,支支吾吾地回:“他说……他说金姑娘是……是贱……”
  “我知道了。”通事支吾地吐出一个粗字,安时礼随即抬手打断,他不想听到后面的粗语。
  对女人骂贱,贱字之后的字是什么粗字,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安时礼眉宇淡淡,嗤笑一声以后对刘丛之说:“此人,烦请大司马好好审问审问了。”
  此刻的安时礼不怒而威,刘丛之便知所谓的审问不是寻常的审问,而是要让人吃些苦头的审问了,他啧了一声,先让人把那外族人抓回去,稍后由他亲自来审问。
  除了将互市的五日缩成三日,安时礼还让贡使进些了赔偿,曾在馆内购买过玉石的,都可凭玉石获得不少的赔偿。
  如此,蔡田萝买玉石的二十两,便一分不少回到了自己的兜里。
  金鼠姑不知此事,她已经做好了未来几年里都要在府里洗衣裳还债的打算了,二十两不是小数目,在没有还清之前,省吃俭用,暖耳也无力购买,只问问问安时礼有无破旧不用的暖耳与她来解解那阵心痒了。
  这一日安时礼在会同馆忙完事务,抬头一看,天色早,还有两个时辰天才会擦黑,想起那只无壳的金鼠姑,他不着急着归府,脚步一转,去拜师学做田螺壳。
  一学学至赤兔西沉才因肚子饥饿思归府去。
  闲来无事的金鼠姑,口衔狗尾草,背着竹篓或蹲或坐,双手捧腮,在府门门首等安时礼。
  安时礼聘来的猫儿也是闲来无事,缩成一团,趴在金鼠姑垂地的裙摆上眯眼儿发呆,而那只佛奴是心高气傲的猫儿,可看不上那不暖和的裙摆,腾空跳起,钻到金鼠姑的背篓里待着了。
  金鼠姑的听力还是那般,听远处的声音模糊不清,有时候甚至听不见。雪厚几尺,所有的声音,在雪地上都会被削弱一部分,故而安时礼的马车,轱辘轱辘转到了府前,金鼠姑才发现安时礼回来了。
  金鼠姑的心里一团高兴,哪会记得趴在裙摆上的猫儿,她弹簧似地从地上弹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蹭到马车边把头探去,因为寒风砭骨袭鼻腔,鼻腔受堵,声儿就变得嗡嗡:“大宗伯?”
  这时候安时礼只要一撩帘子就看到一张被寒风吹得微红如醺醉的脸蛋。
  回到府上,赤兔已藏匿在山里,无云的天,微微泛着蓝,马车四面是木板,两扇小窗,因寒冷未开一条缝,金鼠姑钻过挡风的帘子,在她视线颇弱的眼中,马车内的环境乌漆麻黑的一片,有人没人重睫视之也不晓得。
  安时礼不发出一点声响,静静地看钻进内的那个头颅东张西望。
  “汪汪,不在吗?”金鼠姑学狗叫吓人,里头也没有任何回应,她纳闷,正想离开,安时礼捏她的粉鼻头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跳下来以后笑着捏了捏才松开手,然后又变成那副淡然清冷,却翩翩有礼的样子:“你的嗅觉,也不太好。”
  发凉的鼻头被捏过后呼吸顺畅了起来,金鼠姑扒住安时礼的手臂,懒猫儿似的,脸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我的好大壳儿,终于回来了。”
  在府门前便做这些亲密惹人注目的举动,安时礼不胜羞涩,抽出被扒住的手臂,面不改色道:“天冷,进去。”
  “是要回寝室里捅我吗?身子热热的,心也酥酥的。”金鼠姑满脑子是稗史里的图画,问出来的话自然是让人耳热的。
  眼珠子一溜,安时礼两道眼光睁睁地定住金鼠姑,真是花一般的容貌,玉一样的肌肤,背着竹篓,竹篓里有一只蜷缩成团的佛奴,带着快乐无忧的神气问出那种耳热的话来,三分可爱七分天真,迁就她的念头也就一天深似一天了。
  唉,踩爆了她的壳,也合是他要迁就。
  “吃饭了吗?”安时礼不觉笑着说。
  “没呢。”金鼠姑重新扒上安时礼的手臂,同他一起进府,“我听洗衣娘说,大宗伯这几日和那些外族人斗口了是不是?”
  “斗口?”这个说法在一个读书之人的眼里看来不当稳便,实在不儒雅,但说简单些,确实和斗口差不多了,安时礼想了想,打帐不驳了,“算是了吧。”
  金鼠姑足掌是蹭着走路,蹭七八下才等于安时礼的两步,安时礼不得已放慢了脚步等她。
  “可恶,欺负我的大壳儿。”自己的壳在外面受人欺负,怎不教金鼠姑气忿填胸,气得她一似鲫鱼跳,捏起拳头来呼呼道,“大宗伯,明日你捎我一块去,我给你助长威风。”
  背篓里的佛奴因金鼠姑的这一跳醒了过来,喵呜抱怨一声,爬出竹篓到别处去睡了。
  斗口伤身,金鼠姑可不想让安时礼又变成了病体,然后在榻里冷落自己。
  不过成了病体的安时礼,金鼠姑清闲无比,耳根子没有人再子曰子曰,念着要她写顺朱儿。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安时礼白日是弱柳扶风的尚书,夜间是钢筋铁骨的恶老虎。
  安时礼不知金鼠姑的小心思:“那说说,为何你能助长我的威风?难不成有什么生逆图?”
  带她去助长自己的威风?这话亏她能严肃地说出来,安时礼有些想笑,一被吓到就打个滑擦,在地上乱爬的田螺精,不弱他气势,丢他脸面就不错了。
  见问,金鼠姑一张开嘴,这里咕哪儿哝,便是滔滔不绝:“因为我现在是人。大宗伯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做‘威严因待遇而生’,大宗伯捎我一块去,对方一见到我们是两个人,自然就觉得大宗伯有威严了。高大宗伯三板儿的人,见了也怕设设。”
  也不知怎的,今日金鼠姑的一言一行,安时礼都觉有趣,笑道:“咕咕哝哝,油嘴之中,汝是为祖。”
  太复杂的话金鼠姑听不太明白,安时礼说她是油嘴的鼻祖,应当是句好话,她只琢磨了一下,便没有在意,继续在安时礼耳边念念叨叨,说府中的猫儿颇能睡,说树上的鸟儿下了多少蛋。
  连树上的鸟儿下多少蛋都知道,定是爬上去看了。
  安时礼岔什么话题都不能让金鼠姑闭嘴,于是就邀她共进晚饭。
  果然,吃起东西才能让她闭嘴,安时礼的耳根子得以清净片刻。
  桌的糕点果物,金鼠姑一口也没有留给安时礼吃,吃完这些,她还把汤给喝完了。
  田螺活在水中,成精后也爱水,平日里金鼠姑动不动就会找水喝,汤也是水,是有味道的水,喝一口,碍难停下,便一口一口喝完了。
  “这汤好鲜呐,好想泡在里面。”金鼠姑喝完最后一口汤,舌尖舔舔嘴赞道。
  打金鼠姑喝第一口汤开始,安时礼的脸色便片刻一变,因为今日的汤是花螺豆腐汤。
  金鼠姑是田螺,田螺喝花螺汤,是在吃同类吗?安时礼纳闷,转念一想花螺生在海里,田螺在池塘里,应当不算太亲近的同类,再说了,海里的鱼也吃鱼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是这么想,安时礼还是决定不多说一个字。
  夜间洗漱后,金鼠姑不请自来,还比安时礼早一步上了榻睡好。
  安时礼本想多看会儿书再睡,但缩在榻里的金鼠姑两眼流波望住自己,心猿意马止不住,便熄了烛火入榻中。
  金鼠姑主动提出要以口来戏尘柄,并拍胸口,自信十足说道在稗史中学了许多技巧。安时礼羞涩,佯装苦孜孜,托言不便,与金鼠姑翻云覆雨两回后,交股贴面躺下。
  面对面,呼吸互洒,安时礼觉得颈热,猥身而躺。金鼠姑靠去,心血来潮,双掌贴在他裸然的背上,双膝屈起,也和他的小腿贴在一起。
  金鼠姑的手掌冷冰冰的,背上一凉,安时礼的牙齿捉对儿打颤,正想离开时,金鼠姑甜滋滋地说道:“今日,我做大宗伯的壳,嘿嘿。”
  好冰的壳。安时礼在心里说道。
  说是要做壳,第二次醒来,金鼠姑没了雅气的睡姿,横罗十字地躺在榻里,人材猛浪的安时礼,胸口与双腿,被她横来的手臂和腿压得酸溜溜,失去了部分知觉。
  安时礼如时醒来时,金鼠姑还在酣睡中,他穿戴齐楚去上了早朝,又去文渊阁票拟。
  票拟后天儿阴沉,骤然飘起大雪,寒冷加倍,安时礼被冻得双腿在雪地上难立扎,回府换身暖和的穿张,又戴上暖耳才去会同馆。
  “我也要去。”金鼠姑穿着袄裙飞蹭到马车边,安时礼不迭拒绝,她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在里头寻了好位置坐下了。
  安时礼无奈,先上马车去。
  金鼠姑今日穿着一件缀有花形金纽扣的桃红夹袄,肩一件青绿色桃花流水比甲,系一条百花裙,腰侧挂着那个巴掌大的小竹篓,裙下是一条厚实的蓝布棉裤,打扮得好不干净。
  安时礼睃金鼠姑这身干净的装扮良久,见她肩头上落着雪,替她拂去了才问:“你去做甚?”
  “昨日说了啊,给大宗伯助长威风。”金鼠姑不善扯谎,一扯谎,妙目忍不住乱眨。
  虽肩上空空,未背竹篓,但腰上有装银子的小竹篓,助长威风?呵,是嘴馋要去买吃的而已。安时礼拆穿她的小心思:“又要买水晶鸭?那日你不是被吓得到处乱爬?现在不怕了吗?”
  “嘿嘿。”金鼠姑垂下颈,吐舌扮个怪相,苦会扯娇,“不怕了,有大宗伯在,我就不怕了。”
  “买完我让人送你回府吧,今日不宜逗留。”安时礼说完,让车夫动脚。
  互市已过,但贡使还未走,还有许多事情要区处,忙起来,安时礼不得闲去关心金鼠姑。
  “好吧。”数九的天,金鼠姑也未有在外头逗留吹寒风的念头。
  路过一家酒馆,安时礼让车夫停轮子,金鼠姑问道酒馆里头传出来的饭菜香味,不等轮子停稳当,人先跳下马车,跌跌撞撞往酒馆里去,开口就要两只水晶鸭。
  买完水晶鸭,金鼠姑迫不及待就在酒馆吃了起来,她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后又点了一杯香甜美味的牛奶子:“唔……大宗伯你先去会同馆吧,待会儿再让车夫来接我回府就好。”
  金鼠姑吃得满嘴是油,腮颊鼓鼓,因为美味,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安时礼半是嫌弃半是迁就,依了她的话做。
  先让车夫送自己去会同馆,再让车夫回来送金鼠姑回府去。
  安时礼的马车才转动几圈轮子,董鸿卿也入酒馆来买水晶鸭了。
  只一入馆,他就看到了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姑娘,被风冻红的脸颊,在见到金鼠姑时已不见半点白颜色。
  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金鼠姑满嘴是油,董鸿卿也觉她是人间少匹的小仙子,带着一颗忐忑的心,一步子快一步子慢交替着走到金鼠姑的对面坐下:“金、金姑娘。”
  “董公子?”金鼠姑正在撕扯鸭腿,还没送进口中,就看到董鸿卿一脸馋样子坐在自己的对面。
  他是想吃水晶鸭吧?金鼠姑心想,鸭腿的肉最软韧,也是最好吃的,她舍不得把鸭腿让给别人,但这个别人可是愿意分一半水晶鸭与她的人,区区一个鸭腿,护着不给,未免忒小气了。
  金鼠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把鸭腿与了董鸿卿:“与你吃吧。”
  “不不不。”董鸿卿双腕齐摇,“我只是与你打个招呼,金姑娘继续吃,不用管我。”
  “真不吃?”金鼠姑多问了一句。
  “嗯,不吃。”董鸿卿点头。
  不是来与她分鸭腿的,金鼠姑眯着眼和董鸿卿笑了笑,然后冷待了他,继续享受水晶鸭的美味。
  董鸿卿为礼部侍郎,今日也要去会同馆为安时礼分担事务,本想买了水晶鸭后再去会同馆,不想在此处遇见了金鼠姑。
  那日金鼠姑唱了暧昧的曲子,词之暗意,挠得左边地未历过人事的董鸿卿夜间睡不着,春心骚动,遂也编了一首曲子,怕隔日就忘了,他握管写在了纸上。
  写的是词,留下的是情意,董鸿卿随身携带着那张可比为情书的纸,想着哪里遇见了金鼠姑交给她。
  “这个、这个与你,若你觉得喜欢,明日这个时辰,在此处见一面吧。”董鸿卿从袖子里拿出那封自封为情书的纸,推了过去。
  若金鼠姑喜欢,不久就能帽儿光光做新郎了。
  董红卿短暂地思了春,水晶鸭也不买了,好像身后被恶鬼撵着,飞风跑走。
  “什么东西?”金鼠姑嘬干净手上的油脂打开董鸿卿推过来的纸,只见里头是一行行清秀的文字,如此清秀,她却不认识几个字。
  “算了,晚上问我的大壳儿吧。”涎不答的金鼠姑把纸收好,转头让伙计送来一盘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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